西南大学论坛

标题: 推荐一本特吸引人的科幻悬疑小说《没有名字的人》作者狐狸狐狸蜜蜂 [打印本页]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7-25 10:22
标题: 推荐一本特吸引人的科幻悬疑小说《没有名字的人》作者狐狸狐狸蜜蜂
我的名字第01章 我的名字 这是一个关于名字的故事。

名字,是每一个人在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时,父母赋予它的第一个美好的祝愿和期盼。

无论在东方和西方,名字或多或少的在成长中影响我们潜在的性格。

举个栗子,

我生活在南方,通常叫名字里面含有诗或静字的女生,比如说陈诗韵,张静柔。

她们大多数都成长在比较保守的家庭,性格内向,说话小声,即使在青春期也不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认真读书考试,成绩一般中上游,毕业后成为公司OL并在30岁之前结婚生子。

又或者,名字里有家的男生,比如说王家俊,周家明。

一般都身材瘦高不善言辞,喜欢篮球型运动,爱穿衬衫,毕业后很少会离开家乡到外面发展,薪资平平,会耐心的陪女朋友或者老婆逛街买衣服,基本没有胆量背着老婆找小三。

又比如,叫美丽的永远不是美女,叫英俊的永远长得不帅。

在西方也一样。

名字叫Grace或者Phobe的,从小到大都是好人缘的大美女;

只要叫Paul的都是极度内向的闷骚男,喜欢看书和在社交软件上聊骚异性;

叫Sam永远是肌肉发达、不停说话但没啥脑子的大个子。

没有一个叫Richard的不爱喝啤酒,并且一到中年瞬间秃顶。

几乎每一个老板的女秘书都叫Amanda,因为她们似乎特别擅长管理日程和接电话。

名字会伴随一个人从娘胎里开始,直到走进坟墓。

就好像日本小说阴阳师晴明里说的,名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我们每个人都被束缚在名字里。

宇宙万物皆有姓名,只有神没有名字。

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名字有问题的。

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

在这之前,我小名叫妞妞。

那时候,很多家长刚开始教孩子写字,都会先教孩子写自己的名字。

我回家也吵着让我妈教我。我妈,张中华,华姐,就教我写两个字:

——妞——妞。

哪有小孩全名叫妞妞的?我爸叫汪金水难道我不该跟我爸姓汪?

只怪当时太年轻,被我妈塞给我的几条冰糕收买了,忽悠了一下就真以为自己的名字叫妞妞。

5岁马上就要读小学了,我小时候从来没上过幼儿园,其他家长劝我妈让我先念个学前班。

那天老妈开着摩托车把我送到幼儿园门口,迎接我的老师对我说:

“这就是汪旺旺?”

当时我的反应是蒙逼的,谁TM是汪旺旺?

如果现在我肯定会说,excuseme?

然后我妈忽然低下头轻声跟我说:“你的名字是汪旺旺。”

我妈走后,老师带着一堆小朋友玩丢手绢。

“丢手绢,丢手绢,轻轻的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

快点快点抓住她,快点快点抓住她。”

…...

“汪旺旺,快点啊,到你了,你起来啊,汪旺旺?旺汪汪?”幼儿园老师对我喊道。

老师你为什么学狗叫啊?

我毫无反应。

上小学前两天,我妈买了五条芙蓉王,两瓶特别好的白酒,和我妈外贸公司出口的宝石项链,开着摩托车带着我到小学校长家。

小学校长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太太,带着金丝眼镜,

寒暄了一下后,我妈和校长低语了几句,校长一脸疑惑。

“确定按照这个名字.....打姓名单?”校长问。

我妈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真是拜托您了,也请务必别跟她的班主任透露。”

我妈说完,把放着项链的首饰盒使劲往老校长手里塞过去。

“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孩子以后万一中考了,还是......”校长推了推眼镜。

“哎,到时候再想办法吧。”我妈继续把其他礼往校长手里推。

然后,我汪旺旺的名字继续使用了八年。

和梅德升,郝夏健,曾桃艳,李昌富,杨巅峰,陆大乃和杜其衍并称南山区八大金刚,被人嘲笑了八年。

中间的一切需要本名的活动,诸如体检,少年宫报名,升学等,也不知道我妈找了多少关系,都巧妙的瞒天过海了。

开始懂点屁事的我,觉得我爸妈做为海归高材生,应该是脑抽了才会给我起这么个名字。

可我没机会问了,我妈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那一天下午,我放学一回家,就见到一个大美女和我爸妈坐在客厅。

开口刚想叫人,舌头却在嘴里打结了,因为我有点判断不出她的年纪。

按照现在说,就是个貌美大御姐。

我一下竟然不知道应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

我爸妈似乎在跟她谈论很严肃的话题,华姐的眉头都挤成了川子型,眼角隐约有泪痕。

我轻轻的叫了一声:“阿姨好。”

阿姨见到我却是相当的友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哟,这是旺旺?过来让阿姨抱抱。”阿姨一边说一边顺势把我搂在怀里。

阿姨身上有一种很甜又很奇怪的香味,以前从来没有闻过。

阿姨自称汪舒月,据说是爸爸的本家远亲。我妈介绍她是我们家多年的老朋友了。

“旺旺,你以后叫我舒月阿姨就行。”舒月笑眯眯的看着我:“从今往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了。”

啥?难道阿姨以后要来我家住?

可是我家只有两间房啊,难道我要把房间让给她?

“今晚妈妈和你收拾一下衣服行李,明天放学舒月就会把你接过去住。”我妈说。

我幼小的三观又被颠覆了。

难道你们要把我送给人???

难道我就这样被抛弃了吗???

当时正值琼瑶剧热播期间,其中八点档《婉君》和《西游记》二选一,明明将会有一个像西游记一般奇幻人生的我,却毅然选择成为了虐心苦逼爱情剧的忠实粉丝。

《婉君》昨天那一集,才讲了作为童养媳的婉君寄人篱下受尽凌辱,婆婆逼她冬天去河里打水,河水把指尖都冻红了,电视机这一头的我流着泪义愤填膺。

长大后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挪威人冬天不也洗冷水澡?

总之在那一瞬间,我的未来和电视剧里婉君被恶婆婆毒打,拖地洗衣煮饭的画面无缝连接。

“不要------”

我哇哇大哭。

“舒月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不是不要你,妈妈太忙总要出差,你爸爸又不会照顾人,我们实在是没时间啊。”

“妈妈一直对你疏于教育,舒月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她还能教你做作业,爸爸妈妈会每周来看你的。”

“你不是说一直想学钢琴和画画吗,舒月都会,她可会弹琴了。”……任凭华姐说干了口水,我不为所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两条冰棍就能收买的低龄儿童。

肯定是把我卖了。

最后,老爸开口了。

“舒月一直没有小孩,她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流传一种说法,如果一个女人总怀不上孩子,就要带一个孩子回家养一段时间,这叫“带子”。如果舒月跟你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就会慢慢怀上孩子了。舒月阿姨很想要孩子,旺旺你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班里的小组长,爸爸的好女儿,是不是应该助人为乐,帮帮阿姨?阿姨有了孩子之后,就会把你送回来了。”

爸爸的话让我正义感爆发,我可是刚领到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Whatever, 反正当时我就信了。

我不知道舒月到底多少岁,她本科在一流的大学读生物工程,后来在麻省理工(我妈口中说的师范大学)攻读硕士主修生物和遗传学。她的研究据说上过号称诺贝尔医学奖前哨的科学杂志柳叶刀。

可惜九十年代,无论是留洋归来的大博士,还是学富五车的科学家,也一样是住在筒子楼。只有商人企业家才住别墅。

我也没看出来她每天像个正常科研人员去哪里上班,倒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神神秘秘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7-26 10:52
第02章 带子神马的都是骗人的
  这一住就住到了初中,事实上当我小学四年级之后,就知道“带子”什么的是骗人的了,她连老公都没有怎么会有孩子呢。
  但是小学四年级之前,他们给我灌输的观念就是小孩是趁睡着后从裤腿里面爬进去的。
  亏我还老是问她为什么小孩子还没爬到她肚子里去,她还一本正经的给我解释,小孩怕她放屁不肯进来。
  你们这些大人,能不能对小孩有基本的诚信啊?
  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随时都有因为三观颠覆而导致精神分裂的可能好吗?

  我爸妈唯一没骗我的是,舒月确实谈得一手好钢琴,也画得一手好画。
  我学会了弹梁祝和天鹅湖,也学会了工笔花鸟行云流水。
  舒月每次去开家长会,回来都会拿着写满红字的数学成绩单:
  “你这孩子像谁啊?你爸的好脑筋你咋一点都没继承?想当年你爸读小学的时候,五位数加减乘除都靠心算。”

  也幸好她不是我亲妈,按照我妈华姐的性格,估计一巴掌呼过来了。
  但我真的是数字无能,我对数字极度不敏感,却对文字和图画非常有兴趣。按照舒月的说法,我的表现决定了右脑更发达一点,所以与其让我死记硬背各种数学公式,还不如利用我右脑的感知系统,训练我的观察能力和想象力,并辅助左脑的逻辑能力不足。
  舒月训练我的方式竟然是玩游戏。

  游戏是舒月DIY出来的,是一个圆圆的盒子,有点像月饼盒,但比月饼盒大一圈。里面是空心的。
  盒子盖上,是一个螺旋形的迷宫,在这个迷宫中间,有一个洞。
  舒月说,这个游戏叫做“七路迷宫”。
  这个游戏的规则竟然推箱子差不多。
  舒月在我手里塞了一颗透明球,其他颜色球由舒月摆放在迷宫里的任意位置。
  颜色球自己不能动,我需要像玩撞球一样,用透明球把其他彩色球按照红黄白蓝黑等的顺序推进迷宫中间的洞里。
  透明球每次只能推一颗彩色球,并且进洞的顺序不能错。

  可是迷宫错中复杂,经常推完一颗,另一颗的位置就被堵住了,又或者不小心把两个彩色球推到了一起,这都算做输。
  一开始舒月只放一个红球一个黄球让我推,没啥难度,小学生智商也能轻易按顺序推进洞。
  到后来又逐渐增加了白蓝黑球,每推一步球时都需要小心谨慎,全盘布局,只要路线设计上有一点失误都赢不了。

  输的惩罚是不能看香港台的美少女战士动画片。
  作为引领全班时尚潮流的四年级三班宣传委员,如果不知道昨天美少女战士播了什么,是无法在午休时的角色扮演中创造话题的。
  何况(被逼)扮演夜礼服假面骑士的侯英俊,真的很英俊。
  侯英俊是我的初恋。
  那时候他跟我挺来电的,经常会把别人送给他领导爸爸的进口糖果,偷偷塞进我手里。
  所以即使智商有限,我也要燃烧小宇宙走完迷宫。
  再后来,舒月把五个彩色球全都放进迷宫,我将近半年都无法按顺序走通。
  六年级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候英俊红着脸让我放学别走,我记挂着回家解谜,对他说谢谢不约。
  开学时他被中队长眼镜章成功撬走。
  也是同一天,迷宫解开了。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如果当初快点走完迷宫,我就跟侯英俊是一对了,也许我的一生就改变了。
  可我不是电影里里能在最后一秒剪断炸弹引线的拆弹专家,也不是小说中能在千钧一发化险为夷的超能少年。
  我只是一个爱胡思乱想,有点口吃,智商捉急的小学生。

  回到二年级暑假。有天下午,舒月说要请我吃麦当劳。
  那时候的麦当劳和肯德基,简直是每个小学生的生日愿望,尤其当是整个城市才有三间麦当劳、每间排队最少3小时的时候。
  因为每个排在你前面的小屁孩都要念:
  双层牛肉巨无霸,酱汁洋葱夹青瓜,芝士生菜加芝麻,人人吃到笑哈哈!
  只要能在五秒内背完并且不出错,就能得到一个免费的巨无霸大餐,每一个小学生都会背。我也拼命练了好久,可是我一紧张就口吃,每次都换不到巨无霸。
  “没关系,我背了。”舒月淡定的说。
  然后她骑着摩托带我去了动物园旁边新开的麦肯基。
  我当时还不知道高仿会在中国的未来越来越发达,只是很纳闷为啥这个麦当劳还有指全家桶和辣子鸡炒饭。
  舒月点了一份炒饭,又给我要了一份汉堡包。
  到嘴边的汉堡包,突然有点不太敢吃。
  我的直觉告诉我,舒月也不正常。
  她明确跟我说过她不喜欢吃麦当劳,说以前在美国吃的美式快餐太多,闻到就想吐。
  上一次主动带我去吃肯德基,是让我假扮她的小孩,在街上哭着跑出来抱住她的大腿说“妈妈不要抛弃我呜呜呜”,并演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以吓退她的追求者。
  这次也一定不是好事。
  但身为一个小学生,我感觉我不吃好像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都无法推动剧情发展了呢。
  吃完后我摸着鼓鼓的肚子:“说吧,要我干嘛?”
  “小鬼你是越长越滑头了”,舒月白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确实,我因为跟她住在一起,脾气秉性也越来越像她,并且在我成年后,我也经常感慨,我既不像我爸的寡言内向,也不像我妈的风风火火,倒是像极了舒月,看似漫不经心,转转眼睛就一肚子鬼点子,张口就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舒月从包里摸出一叠纸:“背熟它。”

  竟然是南北朝的《千字文》。
  天地玄黄,日月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开头那首。
  这首千字文我会背,因为平常舒月教我练书法,就是用王羲之的字作字帖。
  “你仔细看。”舒月拍拍纸面。
  我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张古书的复印版,总共12页,文字成竖排,每排四句。
  每个字上面都有一个数字和字母标记。天,地,玄,黄分别是,A18,B10,A04,C91。
  靠,一千个,敢不敢再难一点?
  “我做不到。”我恨不得把汉堡吐出来。
  “傻子,知道你做不到,咋一看很难,背面写了规律,你只需要记住前40个字,就能推断出后面的编码。”
  感恩舒月没高估我的智商,经过她一番讲解,我马上找到了诀窍,还好也不是很难嘛。
  “给你3天。”舒月说。
  “最少也要一个礼拜。”
  “四天。”
  “五天。”
  “成交。”

  五天之后。
  “背下来没有?”
  我点了点头。
  舒月从我书桌上拿起那本千字文影印件,撕了。
  “从此这些代号只有我知你知。”
  其实她还说漏了一个人,也许是她故意不肯告诉我。
  后来舒月也会时不时的抽检我。
  其实只要前面的字所指代的编号不记错,后面的都能推算出来。
  数年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套简易替换加密密码,因为这套密码,我成了唯一能靠近真相的人。
  舒月家里不大,只有三间房,一间她睡,一间我睡。
  还有一间房,主要就是放她的研究资料,植物样本和观测仪器什么的。
  自从有一次我搞烂了一个虫子的标本之后,她就不肯让我进去了。
  客厅的书架上有很多很多书,随着我逐渐长大,她经常有意无意的,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笑嘻嘻的问我能不能读懂。
  大部分都是关于巫术,萨满,炼金术和多重宇宙的书,我才是多大啊我怎么可能看懂。
  老师说封建迷信是不对的,于是我强烈谴责了她。
  在当时我有限的认知里,麻省可能就是河南省隔壁的一个省,生物硕士可能就是学鸡鸭鹅养殖的。
  舒月叹了口气,从一堆英文论文中抬起头。她摘掉面膜,揉了揉眼睛。
  “跟我来”,她打开了那个放研究资料的的房间:“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只要不让我学习,我基本上是没啥意见的。
  舒月把桌上的电子显微镜打开,从保温柜里取出了一个培养皿。
  “你看。”
  我把眼睛凑过去,有一个颜色特别鲜艳的细胞,长着红色的鞭毛,透明的细胞内部有绿色的细胞核,它们迅速的分裂成两个。
  “美丽吗?这是海拉细胞,是我们女孩子最容易得的一种癌症—子宫颈癌的细胞,”舒月说:
  “这种细胞被誉为'不死的'细胞,和人类细胞不同,这种细胞株不会衰老致死,更可以无限分裂下去。”
  舒月说完翻开另一本discovery《发现杂志》的图片。
  “像吗?”
  她指着的那张照片,跟我刚才在显微镜里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刚才你给我看的那个什么癌症细胞吗?”我说。
  “不是,这是哈勃望远镜最新传回的观测图,是一颗恒星的死亡图像。每一刻恒星皆有寿命,快死去的恒星也叫红巨星,这就是它死亡的瞬间。”
  “无数次科学观测证明了人体和宇宙的相似性,一颗行星的死亡和一颗分裂的细胞在最宏观的外太空中和最围观的显微镜下同时发生着,脑细胞在放大1000倍后呈现的图像和望远镜中的宇宙一模一样...这难道不是神存在最好的证明么,地球上的生物经历了如此复杂的进化,是多少亿分之一的几率才能出现如此的巧合?”
  舒月合上书本:“可是我们做科学研究,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巧合,这似乎又是个驳论。”
  “我听不明白。”我有点迷糊了。
  “举个例子,猪和人有112条完全一样的基因突变,比人和猴子的相同基因还多。如果从DNA的角度解释,我们与其说是猴子变来的,还不如说更像猪。可是为什么猪没有进化出人类复杂的智慧和情感?为什么人类成了最后获得高等智慧的物种?难道又是巧合吗?”
  “如果这之中有谁在人和猪之间进行了一场淘汰,最后选择了人,那么它不是神是谁?”
  舒月看了我一眼。
  “我觉得我和你无法交流。”我已经在想晚饭吃啥了。
  “DNA的相似性也反映在智商上,人的智商平均为74,猪的平均智商为51.....可是这才相差了23,猪已经无法和人交流了。”
  “你才是猪。”我恼羞成怒,扔下舒月走掉了。
  “所以人和神的智商差了哪怕23以上,我们就无法理解神的思维.....”舒月在后面自言自语。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7-27 11:42
第03章 晴天霹雳
  爸妈并没有向承诺的那样来看我,却每个星期准时有电话。
  一开始我很想家,有一次放学走出校门,突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车停在对面马路。
  那是我爸的车。
  “爸!”
  我赶紧跑过马路,可是我爸却立刻开走了。
  我一边哭一边追,身上没有钱,一直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回家。
  可是家里没有人。
  我在家门口一直坐到舒月来接我,哭哭啼啼的走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妈当时就在家,关了灯也在哭,可是只能狠下心不让我进去。

  我离开家七年,我爸有事没事就在小学门口等我放学,就为了远远看我一眼。
  我慢慢习惯了和舒月在一起,一开始每次回家,舒月都一定会跟着。无论爸妈有多忙,都一定会在家等我回来,跟我一起吃顿饭。


  上了初中,我回家的次数逐渐变多了,而舒月也并不每次都跟着了。
  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事情终于完结了,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也似乎看到我爸妈多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转眼我就初三了,有一天我妈跟我说:“旺旺,你也麻烦舒月这么多年了,现在妈妈不忙了,你搬回来住吧。”
  普天同庆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就在我以为好日子来的时候,等着我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天我还在学校上课,上了一半,班主任推开门。
  “汪旺旺,你出来一下。”
  我跟着班主任走出课室,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竟是有点同情。
  “孩子,镇定点。你爸爸单位的人在楼下等你。你爸爸,出事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身体条件反射的往楼下走,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叔叔,穿着一件横纹polo衫。南方的夏天很热,他不停的用纸巾擦着头上的汗。
  “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们赶紧走吧,”叔叔说:“你爸爸在医院快不行了,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


  其实那天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车一直在路上开,周围恍惚着白惨惨的树影和一如既往拥堵的行人。
  一路上我的大脑是空白的。
  汽车在红绿灯前面停下来,灯变绿了,但闹市的红绿灯永远形同虚设,polo衫叔叔按了喇叭,一群行人还是一副听不见的样子嘻嘻哈哈的过马路。
  就像平常放学过马路的我一样,丝毫不在意坐在车里的人是什么感受。
  “踩油门啊!!”在那一瞬间我爆发了。
  “踩油门啊!我爸爸还在等我!”我的眼泪掉下来。
  汽车鸣着笛冲过斑马线,窗户外一阵不满意的惊叫声和骂声。
  “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咩!”


  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外围满了人。都是军人,穿着军装。
  一个看起来是干部的人迎了迎我,我不知道是被拉着拽着还是推着,进了病房。
  病房里医生已经在拆呼吸机了,护士也推着抢救仪器往外走,跟我装了个满怀。我看到躺在床上的我爸,和我哭晕过去的妈。
  “不准走!不准走!你们怎么还不抢救!我爸还没醒来!”我拽住医生:
  “我爸还有救!”
  医生摇了摇头。
  我摸到我爸的脚,已经僵硬了。
  那种触感不像是人的皮肤,像大理石。我爸胸口有一个大洞,里面竟然没有血流出来,也不知道是凝固了还是已经流干了。
  他的手呈一种奇怪的弯曲,太阳穴开外半边脸是青紫色的。我再也不敢看。
  我想起小时候老爸牵着我的手去看电影,自己累的在电影院打起呼噜。
  我想起刚去舒月家的时候,在小学外面碰见我爸坐在车里,他眼里含着泪,却赶紧把车开跑了。
  我想起每次我爸都想塞零花钱给我,又怕我被我妈说,就偷偷夹在书架上一本书里,我们约定好第几页,每次回家打开都有一百块钱。那本书是卫斯理的《蓝血人》。
  我想起他带我去下馆子,看着我和我妈吃大鱼大肉,自己拼命扒干饭......
  ......
  要不我也死吧,我死了就能见到爸爸了。


  就在这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舒月来了。
  她脸上有两行风干的眼泪,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哭,连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缝了十几针都是笑嘻嘻的,仿佛这一切都不是事儿。
  她就像没看见我,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看着我爸,眼睛里迸发出来的,是心碎,是落寞,是怒火。
  舒月给我爸盖上被子,她的手在颤抖,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受苦了。”她贴在我爸耳边轻声说,然后看向我:
  “旺旺回家去帮你爸拿一身干净衣服和袜子。”
  我撞撞跌跌的走下楼,那个polo衫叔叔还在车里。
  “送我回家。”


  车开到小区门口,我让叔叔在楼下等我。
  这栋单元楼,从我记忆起就住在这里,十几年前是这一片最高的楼了,曾经也在一片平房区中鹤立鸡群,如今被一堆高楼大厦包围,显得特别寒酸。
  一只没搬也是因为想等到拆迁补贴,我妈说我们家在闹市区,要是拆迁国家补贴的钱能在郊区买一栋大别墅了。
  十几年来整个单元里六栋楼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中间的开阔地从沙地变成了水泥,种植了绿化带。全民健身运动热的时候,还加了单杠和健身单车。


  一对父子穿过绿化带朝我走来,是八楼的王叔叔和大宝,他老婆和我妈算是闺蜜,打小我就认识他了。
  大宝七八岁,和我算不上熟悉,但也会叫姐姐。他吃了一脸雪糕,叔叔正在给他擦。
  “哟,放学回家了?爸妈还好吗?”
  “我爸去世了,我回来取点东西。”眼泪又一次掉下来。
  “啊,不会吧,怎么这么突然?前两天见他还好好的啊!”王叔叔皱着眉头说。
  “孩子,节哀啊。”
  王叔叔叹了口气开了铁门,我们一起走进电梯。
  “姐姐几楼?”
  “三楼。”
  大宝很懂事的帮我按了电梯。
  “快去拿衣服吧。”走出电梯前,王叔叔拍拍我的肩膀。
  我垂头丧气的往家里走,楼道里不比外面的燥热,一阵凉风吹得我一哆嗦,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大宝的妈妈总让我妈帮她在香港买东西,隔三差五就带着儿子来我家,所以大宝是知道我住在几楼的。
  几次回家碰到他,他都主动帮我按3楼。可是他刚才好像问我,姐姐几楼?
  难道我遇到了假的大宝?

  我突然想起走出电梯的时候,王叔叔拍了拍我。
  “快去拿衣服吧。”
  王叔叔怎么知道我回家给我爸拿衣服?
  我说了吗?我怎么记得我没说过。


  回头看看,电梯门紧闭着。

  刚才我上电梯后,大宝帮我按了三楼。
  然后他似乎并没有按其他楼层。
  王叔叔家住八楼,如果这时候大宝和王叔叔回家了,那么电梯应该停在八楼。
  我转过身,蹑手蹑脚的往电梯走过去。
  这几年,我几乎没怎么碰见过王叔叔,每次回家他看到我都是一副惊讶,都会说,哟,一年没见了之类的。
  可是刚才看到我他就像习以为常一样,说,放学回家了?
  就好像我每天放学都回这个家一样。
  而且现在时间是下午2点,学校早就上课了,根本没孩子会这个时间放学。

  我走得很轻,走廊里的感应灯没亮。
  一步一步靠近电梯,直到我看见那个红色的荧光数字。
  3.
  电梯仍旧停在三楼。


  我深吸了一口气。王叔叔和大宝,就在里面。
  跟我隔了一道电梯门。
  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该按开电梯问清楚,还是迅速跑回家?
  裤兜里一阵震动,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BP机响了。


  千禧年刚过,手机还是非常高档的东西,不是谁都有,尤其是小孩子。
  但很多十几岁的中学生都开始买BP机,各种颜色型号的,我也求我爸妈给我买了一个新款带中文字幕的,可以及时显示留言,不需要像老式BP机那样只显示数字,要拨回call台查留言。除了留言讯息还能接收天气预报和每日笑话精选。
  我每天都把BP机别在腰上,到哪都要显摆一下。
  紫色的BP机发出白色的荧光:
  “不要回家!别相信任何人!速归!舒”
  我虽然才15岁,但也闻到了危险的信号。迟迟不敢按下电梯开关。
  直觉告诉我里面的两个人来者不善。
  看了一下四周,一层单元楼有三户人,每一家的防盗门都紧闭着。
  电梯后转角还有一个防火楼梯,可以通往一楼。要是现在从楼梯逃走....


  可我突然想起爸爸的脸,他活着的时候总爱穿干净的格子衬衫,喜欢把手绢洗的一尘不染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这么一个爱干净的爸爸,现在却却赤身裸体,连一套衣服都没有。
  医院的空调这么凉,爸爸的脚还在床单外面。如果给爸爸穿上袜子捂暖了,爸爸是不是就会活过来了?
  不行,我一定要给爸爸拿一套衣服,先拿了衣服再跑。
  想到这里我转身朝家里走去。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7-28 11:01
第04章 家中奇遇
  我迅速钻进家并把门反锁,到卧房的衣柜拿了一套爸爸的衣服。
  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房门敞开着。
  我家本来是三居室,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剩下一间小房间是我的,我搬走后我妈妈就把那个房间锁起来了,我也很久都没有进去过。
  如今房间的门开着,却似乎和我记忆中的略有不同。
  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我的房间是粉红色的,小时候我怕黑,死活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睡,我妈就在墙上贴了很多假面骑士和黑猫警长,她说只要有他们守护我,坏人来了就会被打跑。
  还是记忆中的墙,记忆中的假面骑士,墙上挂满了我的大幅照片.....
  等等,这张照片里面的人......是谁?

  这不是我呀!

  我盯着照片无比震惊,那里面是一个眼角有一颗泪痣的小女孩,长着一张有点营养不良的小脸。
  这明显是另一个小孩,这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脸。
  印象中的这张照片是学前班升小学的那年在幼儿园照的。当时我正在草坪上跳《哇哈哈》,娃娃裙是妈妈出差给我买的,上面有米老鼠的图案。因为天气热,我圆圆的脸红扑扑的,眼睛笑成两条缝。
  照片上这个女孩,穿着和我一样的米老鼠图案裙子,跟我当时的岁数也差不多,但梳着羊角辫,似乎有点不情愿的坐在凳子上搓着裙角。
  我顺势看过去,墙上的相框里,每一张都是她,在相同年纪拍的照片。
  一样的摆放顺序,小学入学照,春游照,穿成小公主的艺术照。
  但不是我。


  只要没瞎眼的就知道这不是我。
  这小孩是谁?
  又或者说,我是谁?
  不可能呀,我所有记忆中,我是我家唯一的女儿,我从来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何况她跟我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难道我的回忆都是假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混乱,身子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毯上。
  屁股被膈了一下,好痛。
  我揉着屁股跳起来,这地板凹凸不平,地毯下面有东西。
  掀开地毯,人一下就傻了。
  地板的大理石瓷砖上刻着螺旋形的图案。


  这是个放大的“七路迷宫”。
  和平常玩的迷你版比起来唯一的区别是,入口处的透明球和另外随机摆放的七颗颜色球深深的嵌在了地上,只有球上半部分凸出来一点。我就是被这突起来的一半膈应到了。
  啥意思啊?
  为什么在我房间地上还有一个这玩意儿?
  BP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一串乱码。
  “Q12K71。舒”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千字文的代码,翻译过来是:勿解。
  勿解?是让我不要去解开这个七路迷宫吗?
  是舒月,她知道怎么回事。对,我应该赶快回到医院去,只有见到我妈和舒月,我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拿起衣服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如果王叔和那个假大宝还在电梯里,这会出去安全吗?
  我轻手轻脚的往大门走,透过猫眼往外望。
  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防盗门外面。
  王叔和大宝似乎变成了我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幸好门还是锁着的。这两父子估计正守株待兔等我出去呢。王叔叔在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了,这是长期潜伏战啊。
  尤其是大宝,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都能隐藏的这么深。
  怎么办,打电话给我妈,打给舒月也行。打电话报警也行。

  我赶紧跑到客厅,拿起电话就要拨号。
  电话里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嘟嘟声,电话线被切了。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电话又打不了,我果断跑到阳台,幸好我家住三楼,大声呼救怎样都有人能听到吧。
  走出阳台,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这不是梦,外面还是一切如常,知了在树上叫着夏天,妈妈晒的棉被还有太阳暖烘烘的味道,我甚至能听到不知是那家正在看两点半重播档的还珠格格。
  我把头探出窗外,左右张望,这会大人们都在上班,楼下公园里空荡荡的。
  突然眼睛一亮,救星来了。小区的保安正在往这边走。

  以前这片单元楼没有保安,后来九十年代搞发展,市区外来人口变多,治安越来越不好了,小区加盖了围墙并在大门口设了一个保安亭,保安平常住在里面,中午的时候也会给各栋单元楼的信箱里分分信。
  新来的保安并不认识我。就在刚才他还拦了我一下,问我是几楼谁家的。
  这会他肯定还对我有点印象。
  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我叫了他,他上来肯定会先遇到门口的王叔。
  王叔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很有可能还会污蔑我是贼什么的。
  保安不认识我,我妈的电话我又记不起来,他要是一进来,我拿什么证明我是这家的女儿呢?
  电话线被剪了,我房里的所有照片都是别人。
  家里没有一样证明我存在过的东西。
  那就只能进公安局了。
  我进去是小,可是我还想再见见我爸,还想给他穿一身自己家的衣服送他走。
  没办法,如果他真的被王叔蛊惑了,我就假装就范,然后趁其不备跑出大门,找polo衫叔叔。
  想到这里我扯开嗓子大喊:“保安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保安抬起头来望向我这边,和我四目相对。
  然后他的视线穿过了我向后面看去,我就像透明的一样。
  认我喊破了嗓子,他只是歪着头朝我这边又看了几眼,就走掉了。
  我突然觉得我的三观颠覆了,从目前的现象来看,我应该是个鬼。
  我的房间里并没有我的照片,保安也看不见我。

  厕所读物上说,一般活人看不见鬼。
  我摸摸自己,有体温,有呼吸,也不能穿墙,并且有影子。刚才我进大门的时候,保安还拦了我一下问我去哪里干什么。如果我是幽灵,王叔也不可能能够拍我的肩膀啊。
  所以我肯定是存在的,不但在精神世界,而且在物理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为什么保安看不见我?

  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装的,第二,他是睁眼瞎。
  如果他是装的,那他肯定就是王叔一伙的,现在肯定是想上来汇合王叔,然后破门而入对我不利,不然我在阳台这样叫下去迟早别人家也会听到。
  那我怎么办?如果硬拼,估计王叔带着孩子行动不便我还能拼一下,如果是两个男人,明显打不过啊。
  正想着,保安又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拿了几份报纸,正和一个出来遛狗的阿姨有说有笑。
  保安似乎没有急着上来抓我呀。
  他们俩停在了我的单元楼楼下,我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大叫:
  “救命!救命!阿姨救命。”

  宠物狗立刻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吠了几声。
  遛狗阿姨也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她好像看见我了,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的眼睛变得空洞洞的。视线再一次穿过了我,看向了后面,然后又在搜索着什么。
  她转过去跟保安说:“呀,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阳台站了一个学生仔喊救命,再看又没了,是不是我眼花呀。”
  保安也朝这边望了望,收回了目光:“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狗继续冲着我叫,阿姨扯了一下狗仔的绳子:“叫什么叫!再叫没得吃罐头了。”
  我整个人愣在阳台上。

  舒月跟我说过,遇到任何事情都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定要分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逻辑逻辑,我的逻辑思维呢?左脑赶紧上线啊!
  我突然想到房间地上的七路迷宫。
  舒月告诉过我,七路迷宫,英文是SevenPathLabytinths,最早起源于北美印第安霍皮族,传说中霍皮族曾经在莫格隆山脉修建过大型的七路迷宫,并把走出迷宫的方式藏在了歌谣中口口相受,迷宫的图案也作为部落象征的图腾。
  可惜,迷宫的遗迹早已摧毁,而走通迷宫的正确路径也失传了。
  舒月在麻省读书的时候,曾经参与过一个研究印第安部落的项目,无意中看到这个迷宫以图形的方式出现在霍皮族的纺织品花纹上。她通过各种文献复原了这个迷宫的路径。
  而她给我玩的游戏,只有五个彩色球,是简单的改良版。
  真正的玩法,是要把随机摆放在迷宫里的7个彩色球按照顺序球推进洞中,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解开。
  其实,用白球推彩色球并不难,难的是要按顺序。路径和顺序规划的难度随着彩色球的增加以次方向上增加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推一个彩色球用两分钟,但是五个彩色球想了半年也没想出来的原因。
  很多古代人认为来自自然界的启示,不但反映了人与宇宙的链接,也被认为是神在创造时的规律的反应。
  比如树叶的脉络和闪电的形状,海上的漩涡和树木的年轮,比如月亮的更替周期是29.53天,女性的经期平均也是29.53天。
  而七路迷宫,则隐喻的表现了神是如何从混沌中一步一步有规律的按顺序创造出宇宙万物的。也可以说,迷宫是神创造世界的符号化象征。
  7个彩色球,被白球推着走过复杂的迷宫,最后依次进洞,需要精密的设计,只要一步做错就无法回头。正如神设计世界一样,如果中间的某个微小的细节出错,恐怕今天走在街上的就不是人而是猪了。
  舒月一直通过这个游戏在灌输我随机事物具有潜在规律的道理,只有心思缜密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解开谜团。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7-29 11:06
第05章 七路迷宫
  我坐在阳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想一遍。
  回家以后遇到了三件怪事,
  —奇怪的王叔叔父子。
  —不一样的照片。
  —看不见我的保安CP。
  从二三得出的推论,我肯定是幽灵。但保安问话和王叔搭肩膀已经证明我是人,因此结论相悖。
  从一二得出的推论,我还活着但可能精神错乱了,我一直照镜子的脸不是自己真正的脸,照片里的是我本人。王叔可能是精神病院派来抓我的。但即使精神错乱也不会影响保安看见我,结论不成立。
  从一三得出的推论,王叔大宝楼下保安和遛狗阿姨都是一伙的,他们要把有幻想症的我抓回精神病院。
  可是抓我的话只要破门而入就行了嘛,要么就在我刚进小区的时候下手,又或者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反正哪一种我都反抗不了。
  尤其是王叔,我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他要下手直接在电梯里随便给我一拳我就倒下了。
  为什么不直接抓我,却等我回家锁好了门,再在门外守株待兔?

  难道我回家前和回家后会有什么改变?
  我看看手里,比进门之前唯一多了的就是我爸的几件衣服裤子袜子,前前后后翻了一遍,真的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难道王叔叔父子就是传说中的内衣大盗?
  可是内衣大盗不是只收集小姑娘的蕾丝内衣吗,怎么还专门喜欢收集别的男人穿过的旧衣服?
  他如果想要我爸的衣服,那他在家门外面直接抢走我的钥匙,或者趁我开门时直接撂倒我不就好了吗?
  衣柜又没上锁,他爱拿哪件拿哪件就好了。
  可是当我出了电梯往家里走的时候,他并没有跟我一起出来。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他想要的东西他拿不了,只有我能拿?
  灵光一闪,我赶紧跑回了自己房间里。
  地上的七路迷宫,彩色球有七颗,加上透明球总共八颗球。
  和舒月给我玩的迷你版的不同在于,迷你版走错了可以推倒重来,可是这个地上的七路迷宫,每颗球都嵌在迷宫通道的凹槽里,无法拿出来。
  换句话说,走通这个迷宫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没走对,球就永远卡在那了,不可能再走通。

  舒月发信息给我让我勿解,有可能就是提醒我这个迷宫是一次性的,回不了头。
  我趴在地上,往迷宫中间的洞里望了望,黑漆漆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敲了一下地板,是空心的。

  我呆坐在地上,看着七路迷宫。
  舒月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我最高的记录是半年里面解开了五颗彩色球,可现在迷宫里随机摆放着的是七颗颜色球。
  比最高记录还多两颗,别小看这两颗,游戏的复杂程度起码提升了200倍。
  别说让我现在解开了,再让我在这呆十年,凭我的智商都不可能解开。
  小说里主角在危机关头悟出大招,反败为胜都是骗人的。科学证明危机感不但不能激发你的智商,还会令智商下降为零。
  舒月没道理不知道这一点。
  而且她自己也说过,7个彩色球的通关方式,现在早就失传了,连美国大学教授都解不开的谜题,我一个代数从来没合格过的中学生能够做什么?
  在明知道我解不开的情况下,舒月却留言让我勿解,又是什么意思呢?

  勿解,无解。

  难道是要告诉我,这个迷宫是不需要被解开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厕所读物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锁匠号称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锁匠,没有他开不了的门。
  有一天,国王的使者来通知他,说国王请了顶级的工匠为他修了一道门,门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锁,国王邀请这个锁匠去试试开他的门。如果打开了,就能获得珠宝千箱黄金万两,可打不开门,就要人头落地。
  锁匠来到门边开始用工具开门,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始终没听到他熟悉的那声“嘎哒”的开锁声。
  锁匠满头大汗的开啊开啊。就是没声音。
  天黑了,他只好向国王磕头请罪,可国王却笑了。
  国王起身缓缓走向那扇做工精美的大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原来国王根本没有上锁。
  我想到这里,赶紧用手抠住迷宫中间的洞,使劲向上提。
  纹,丝,不,动。
  呵呵,我果然是太单纯了。

  我站起来,向四周看去,房间里明显有生活的痕迹。
  床头柜上是看到一半的书,椅子上搭着没洗的外套,玻璃杯放在桌上还剩下半杯水。
  这个陌生女孩的照片挂得满墙都是,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玩一样的洋娃娃、看一样的书、一样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
  可是,她却跟我父母过了10年。
  也许妈妈每次推脱不能来看我,是为了带她出去玩;也许爸爸每次不接我电话,是刚还带她看电影。
  如果我真的是这个家的累赘,爸爸妈妈其实你们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要骗我呢?
  想着想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往下掉。
  照片里的那个小姑娘,就像看不起我一样,把头扭向一边。

  突然这个扭头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照片,有大有小,有远景有特写,但这个女孩的脸,却始终是偏向左边的。
  有的是侧脸朝左,有的是稍微向左歪头,有的虽然脸没有转,但眼睛也瞅向左边。
  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慢慢往墙左走去。
  快走到墙的尽头了,一张半身免冠照出现在我视线里。
  这是一张红领巾照。每个小孩在成为少先队员后,都会到照相馆照一张这样的照片,在90年代特别流行。
  她的脸在这张照片上,正正的看着前方,没有指向性。
  我慢慢往后退,才发现满墙的照片中她的视线,都从不同的位置,往这张红领巾照的方向望。
  每张照片的景别不同,年龄和风景也不尽相同。所以一眼看去并不明显,要非常仔细才会觉察。
  而这张红领巾照盯着的,是对面书架的位置。
  我转过身,面对书架。
  小姑娘看着的,是书架上的招财猫存钱罐。

  一只雪白的日本胖猫,抱着一枚大金币,只要把硬币往它嘴里塞,它就会招招猫手。
  我把存钱罐拿起来,发现后面连着一根细细的线。使劲一拔,只听到“卡啦”一声。
  地上大理石的迷宫转动了一下。
  开了。
  大理石板掀起一条缝,里面有一个纸包和一张破纸。


  纸包摸起来也知道是一个本子,纸上写着:“迷宫原样放回,包裹见到舒月后再拆。”
  是爸爸的字。
  另一张图,竟然是我们家的格局施工图。
  我把包裹和爸爸的衣服用塑料袋打包装进书包,再把大理石板原样盖好,轻轻一转,“咔哒”一声就卡住了,一丝缝隙都没有。
  本来的迷宫上就都是刻痕和凹槽,所以没人能看出来这其中一圈凹槽是个盖子。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这个机关的设计,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
  假设有个贼来偷东西,当他发现迷宫并且看出迷宫下面有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有两个念头:
  第一,这个迷宫肯定相当于下面东西的保密系统,必须要解开迷宫,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第二,这个东西很贵重,所以才要用这么复杂的保险方式。
  然后他会发现,七路迷宫的特点是只可以走一次的单向机关。
  换句话说也就是走错路一步,或者没按顺序走,就肯定拿不出下面的东西。
  倒霉一点的,下面的防盗系统会自动开启烧毁系统,或者自动报警也不一定。
  如果这个贼很重视下面的东西,一定不会冒险。
  假设我的推论没错,外面的王叔叔之所以不进来,而非要等到我出去,是因为如果没有我,他进来没用。
  因为他不会解这个玩意儿。

  王叔叔肯定早就知道这个迷宫了,而且也早就查清楚这是什么鬼了。
  七路迷宫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也肯定能查出这个迷宫的解法失传了。
  但他一定不信没法解开,因为这不合逻辑,没有一个人会用一把没有钥匙能打开的锁,锁他的宝贝。只要有这个迷宫,就一定有能解开的人。
  于是他经过调查,可能得知我会玩这种迷宫,毕竟我平常也经常拿着自己的迷你版到处吹嘘。
  我在我爸去世后急匆匆赶回来,也有可能是为了这里面的东西。
  于是他故意在我回家前把这个平常锁着的房间打开,以防我不知道这里有个迷宫,故意引我进来。
  上策是如果我顺利开锁,那么我出门后他就能打晕我带走包裹。
  如果我没解开迷宫,那下策就是胁迫我回来开。


  估计王叔叔他做梦也想不到,七颗彩色球的完整版迷宫我也解不开。
  这世上目前还真就没人能解开。
  人家麻省理工大学教授都发表论文说无解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相信科学呢。
  我刚刚说过这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判,打开藏宝箱的关键偏偏就和这个迷宫没关系。
  而是隐藏在特别显而易见的照片中。
  我突然感觉到有点疑惑,似乎这个线索,是为了我量身定制的。


  除了我,哪有小偷会扒着墙上一个小孩的照片使劲看呀!
  我会仔细看。因为我才是最在乎她是谁的人。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7-30 11:43
第06章 你叫什么名字
  “叮咚!”
  门铃把我吓了一跳。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
  猫眼的另一侧,王叔叔和大宝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面,里面一片空洞。

  王叔叔死了。

  我被我脑袋里跳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觉得王叔叔死了呢,他明明站在门外。
  可下意识就觉得他不是活人。
  活人的脸部不会是那样的。
  我们一般说的面无表情,最多是一个人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绪,又或者在放空自己的思想。
  但人脸还是会有一种生动感,也就是神经病学里面说的“微表情”。
  比如你生气的时候,那怕极力伪装,你的嘴角也会下意识的抽搐或下沉。
  高兴的时候、恐惧的时候,焦急的时候,面部肌肉都会惯性的做出相应的反应。这个反应会因为大脑的控制减小,但不会没有。
  但是王叔叔的脸,真的就是面无表情,跟一座兵马俑泥塑,一具尸体或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我往后退了几步:“谁~啊~”以此营造我在里屋的感觉。
  然后又赶紧贴上猫眼。
  那一瞬间,王叔叔本来像死人一样僵硬的脸突然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声音也充满温暖:“旺旺,是叔叔和大宝,叔叔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要是平常我百分百开门了。
  这个老鬼,已经等不及了吗?肯定是见我进来太久,已经按耐不住了。
  我赶紧再往后推了几步:“叔~叔~我~在~上~厕~所~您~等~等~”


  说完迅速往房里撤。
  完了,就算我把锁解开了也在劫难逃,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剩阳台了,下面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要是我跳下去应该会高位截瘫吧。
  早知道有这一天,学什么钢琴啊,学一下挺举钢琴还差不多。练练手劲搞不好还能击退坏人。


  我赶紧抓起家里的装修工程图纸仔细看起来,搞不好咱爸留了条逃生狗洞也说不定。
  果然我爸拿红笔圈起了一个位置——书房的大壁柜。
  “卡拉卡拉”,我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跟我想的一样,王叔不但来过我家,连大门钥匙都有!
  我背上书包快速冲进书房,反锁房门,希望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打开大壁柜,全是冬天的厚衣服和棉被。我迅速把这些东西全部扒出来,里面露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小铁门。


  外面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赶紧钻进小铁门,一股霉味冲得喘不上气,我把小铁门在里面锁死,然后使劲爬使劲爬。
  爬了不到1分钟就到头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难道当初狗洞没挖通,不会这么坑吧。


  我万念俱灰,突然之间听到脚步声和一个女人的喘气声:

  “呼,减肥呢,就是靠运动,你天天坐电梯,大腿肯定粗啦,呼。”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爬到了什么地方。翻过身用两只脚脚使劲踹堵住的地方。
  “咣当!”一声,防火楼梯里挂着的消防拴,连同里面的灭火器,直接被我从墙上踹了下来。


  polo衫叔叔的车还在,我迅速跳上车。
  “快走。”

  汽车一路狂奔,开上环城高速,高峰期塞车。
  空调已经开到最大,我的汗还在往外冒。
  “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久?”polo衫叔叔问我。
  “刚才回家被人....”我突然觉得即使我把遭遇说出来,人家一定会当我神经病吧。
  “.....人拦在外面了,新来的保安不认识我。”我支支吾吾的说。
  “哦。走高速太塞了,我们下去抄近路吧。”polo衫叔叔突然说。
  汽车在下一个出口驶出高速,左拐右拐进了老城区。


  老城区是在清末和民国初年建起的,房子都是旧式的双层砖楼,二楼是住家一楼是店家。
  这儿没有地铁,道路错综复杂又多是单向行驶,很多路窄得公共汽车都过不去。大部分人都搬迁了。
  剩下的老房子有的转租给打工仔和外来人口,更多的只是东倒西歪的废弃着,墙上写着“拆”字。
  我魂不守舍的想,不知道现在舒月和我妈怎么样了。
  真的一刻都不想忍,想快点见到她俩,问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脚刹车,我的头茶差点撞到挡风玻璃,我吓了一跳。
  两个头发染成红绿杀马特的小哥,打闹着冲过马路。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打了个冷颤。


  十分钟前。
  我趴在车窗上,大脑一片混乱。
  “小姑娘,我知道你难受,你爸爸的事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你要坚强一些,不然你怎么照顾你妈妈和舒月呀。”
  我不说话,眼泪静静的流。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
  “小姑娘?”
  “汪旺旺。”
  polo衫叔叔露出一脸疑惑。这很正常,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但我这时候也没心思解释了。
  但他关注的点竟然跟狗没关系。
  “你姓汪?”
  我一下无名火就涌上来,但是因为我爸的事我也不想吵架,我转头甩了一句:“我不姓汪难道你姓汪?”
  然叔叔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在读我的思想,看我有没有撒谎。
  懒得理你!我瞪他一眼,转头看窗外。有一群杀马特青年在路边抽着烟。
  这次看到的过马路红绿头毛,就是十分钟前遇到的杀马特少年。

  老城区的路错综复杂,我心里有事,也没有留意车在往哪开。
  难道车一直在绕弯。
  polo衫不对劲!
  我装作镇定,偷偷看了一眼隔壁的polo衫。
  舒月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又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我原来的理解是,回家拿东西的时候,遇到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但这个叔叔早上就来学校接我了,而且班主任也说他是我爸爸的同事......
  我仔细回想早上的细节,不对,班主任只说了:你爸爸的同事在楼下等你。
  但没说他是呀!
  在楼梯里遇到他的时候,他说他是来接我的,我就直接跟着他走了。
  如果是我爸的同事,来学校找我,肯定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级,才能找到班主任来通知我。
  可是他刚才竟然问我叫什么名字。
  polo衫在安慰我的时候还让我坚强,照顾我妈和舒月。
  他连舒月都知道了,这么了解我们家,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正想着,polo衫突然慢慢的转过脸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的说:
  “想什么呢。”

  我不说话,眼角朝车外扫了一下,车已经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叔,我想上厕所。”我握紧了我的包。只要他一停车我就逃。
  “不,你不想上厕所,只,要,我,一,停,车,你,就,逃,了。”
  polo衫看着我的脸,一字一顿的说。
  西八大,跟我想的一字不差,初中生的思想都这么好猜么?
  “你,和你书包里的东西,都要留下。”polo衫慢慢的说。
  就在这时,我的BP机再次震动,我拿出来一看,是舒月的留言。
  我把BP机递过去:“舒月有信息给你。”
  polo衫根本不看:“你读给我听。”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读出来:
  “让,它,看,B,P,机,如,过,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她,的,名,字,是....”

  我抬起头看向polo衫。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polo衫有一点迟疑,然后朝BP机看了一眼,一只手条件反射伸过来接。
  我把BP机往他脸上狠狠砸去,同事发力去抢方向盘,使劲把方向盘向右打死。
  “砰!”一声,车头整个飞出马路牙子撞倒路边的电路集成箱上。
  驾驶座的那一侧撞的最重,整个门都凹陷了,司机那边的半块玻璃全碎了,polo衫的头撞到方向盘上,流了一头血,一般人肯定晕了。
  我前面的书包帮我挡了一下,虽然我在扒方向盘的时候早就有准备,但这会也是天旋地转。
  额头估计撞破了,我感觉到有血顺着眉毛留下来。


  但我也顾不得擦了,拿起书包就去拔门跳车。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书包带,我已经半身踏出车门了,又被这股力气拽得一屁股跌在副驾座上。
  我转过头,我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景象。
  驾驶座的气囊弹开了,polo衫刚好被卡在座位上,他的左手已经被凹陷的车门撞成骨折。
  他的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前额都变形了。
  但最恐怖的,是他明明受了重伤,却好像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的脸,面无表情。

  就跟刚才从猫眼里看到的王叔叔一模一样!
  那就不是活人的表情。
  polo衫用看起来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我的书包带,喉咙里发出一种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我靠,人都撞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说“你跑不掉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台对白吗?
  为啥蹦出来的是狗血言情剧男女主初次相遇之经典三大疑问句?
  “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但我也来不及细想,用力把书包扯开,里面的东西顿时散得满车都是。
  我抓起美术课上用的美工刀,一刀切断书包带,跳下车一路狂奔。
  直到跳上了公共汽车,我的心里才算定了一点。
  BP机已经在车里当成手榴弹砸polo衫牺牲了,我回想起舒月最后发给我的信息。
  “让它看BP机,如果不看,东西永远都拿不到,她的名字是”
  这就是全文了。
  舒月一定是看我这么久都没回来,判定我出事了。
  其实舒月和我都在赌,赌他听到留言,到底会不会分心。
  如果分心,我就有机会。
  从这个留言看,舒月似乎知道polo衫和王叔叔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第一句,让它看BP机。
  这个它,是用了非人的它而不是他。BP机留言都是打到call台,然后告诉接线员,接线员再转成文字发给机主。我之前收过的每一个讯息,无论什么内容接线员都默认是人字旁的他。
  必然是舒月特别交代用“它”,接线员才会用。
  那“它”到底是什么?难道polo衫还是王叔叔,还是鬼不成?
  鬼能晒太阳?有体温?骨折还流血?开门还要用钥匙?
  但我不否定,他们俩不正常。虽然具体哪里不正常我说不上来。

  “如果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

  舒月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她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而且知道在哪里。
  这东西还不是我手里拿着的包裹。因为polo衫已经知道包裹就在我书包里了,可是还是去看BP机的留言。那就证明除了这个包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我手上拿着的包裹只是这“东西”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舒月知道在哪里。
  我又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爸爸的衣服因为拉扯蹭到了灰,衬衫也并不平整了。
  我轻轻的抚摸着爸爸的衣服。
  包裹的手感无疑是一本书,可无论再好奇,也只能见到舒月才打开。
  “她的名字是”
  短信就到这里完了。她是女子旁的她。
  我心里想,polo衫和王叔叔想拿到的东西,一定和某个女性有关;又或者,他们想拿的东西,在某个女性手里。
  可是如果是这样,只要留言说“她是”,或者“她在”就好了啊。
  这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名字?polo衫他们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到这儿我不寒而栗,逃出车的时候,polo衫哪一句话,像是几百岁老人才能发出的干涸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7-31 10:35
第07章 妈妈不见了
  沿路怕有人跟踪,我转了好几趟公共汽车,天黑前才赶到医院。
  早上来的时候,我去的是抢救中心。
  可是当我再回去的时候,护士一脸懵逼:
  “汪金水?没有这个人啊。”

  我比护士更懵逼,但是幸好我下午已经被好一顿吓,没有这么容易崩溃。
  我描述了我爸的抢救时间和房号,护士查了一下本子,又看看我。
  “你说的人,本来是要去7楼太平间,但是有我们领导的红头文件下来,人.....总之已经被领走了,你是亲属吗?”
  “是,我是她女儿。”
  “不可能吧,你连你爸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证明你是直系亲属。”
  护士的眼神向看疯子一样看我。
  “那他登记的是什么名字?”我问。
  “这个伤者是我们领导亲自打电话过来安排的,伤者信息我们不能对外透露。”护士看了看表:“半小时前他的亲属还在这。”
  “是不是两个女的?”如果是,那一个就是舒月,一个就是我妈。
  “是。”护士转身回房了。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
  我爸,连名字也是骗我的。
  从小我妈告诉我,我爸叫汪金水,舒月告诉我,我爸叫汪金水。
  我脑洞就算开得再大,也不可能去查我爸的身份证啊。
  建议大家还是没事查一下爸妈的身份证。
  也许等着你的是另一个惊天大秘密。

       已经到晚上的吃饭时间了,一群护士拿着饭盒从我旁边走过。
  “跟我走。”
  一个护士走过我的身边,带着口罩。
  是舒月的声音。
  跟着舒月穿过医院的走廊,绕过电梯,走进防火楼梯。
  我四处张望:“我妈呢?”
  “别回头。什么都不要问。”
  我跟着她下楼,在急诊大厅绕来绕去,最后从医院后门出来。
  舒月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我推上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理我,而是摘下口罩,眼睛仍像刚哭过一样红红肿肿。她并没有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裹着的东西。
  “这是你爸的遗物。”
  塑料袋被舒月的体温捂得热烘烘的,我把塑料袋打开,是一包崭新的零钱,有一元、五元、十元,总共500元。
  钱整整齐齐的按面值叠在一起,用橡皮筋困着,有一半已经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了暗红色,粘在一起的钞票撕都撕不开。
  我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之前对我爸的愤怒和猜疑,随着眼泪滴落烟消云散。
  我爸出事的前几天,打过电话问我零花钱还够不够。
  “够是够,可是你每次在书里夹的钱都是一张100元的大钞,到哪哪都找不开,搭公车都不行。”我随口说道。
  只是一句我说完都会立刻忘记,无意的话。
  我爸却惦记着,第二天就赶紧去换了零钱,到死之前都像宝贝一样贴着心口放着。
  连我一句撒娇的话,都牢牢的记在心上。
  这样的我的爸爸,怎么能是一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只知道骗着我瞒着我的陌生人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大叫。
  “我要下车!”叫停了计程车大哥:“我妈呢,我要去找我妈。”
  我冲下车,舒月打开车门一下挡在我面前。
  “你不能回去。”舒月拽住我的手,“你妈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就不见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不能回去那里不安全。”
  “你放手,放手,我就剩下我妈了”我奋力挣扎甩开舒月的手:“我妈有危险,呜,我不能连妈都没有了。”
  啪!一个耳光,顿时一条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舒月的手在抖,我的脑袋嗡嗡的响。
  她从来没跟我发过脾气,我印象中她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人,总是玩世不恭,悠哉悠哉的,跟谁也急不起来。
  她竟然打我,还是在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我愣了一下,使劲推了她一把:“你凭什么拦着我!你不是我妈!你不是我妈!你谁都不是!你没资格!”
  舒月被我从人行道一把推到马路上,这时一部大卡车呼啸而来,舒月的身体向后一仰,卡车眼看就要撞上去。
  我慌了,一个箭步冲上去,企图把她推出卡车的撞击范围。
  没想到一个趔趄,我和她同时摔倒在马路中央。

  一个急刹车声,紧接着后面四五部车的刹车声,卡车侧转了90度,在距离舒月不到1米的地方刹住了,车后装的鸡鸭被甩得发出了震天的惨叫。
  “妈X的有病啊!我X你老母,你无眼啊?”司机操着一口南方乡音从车上跳下来就要跟我俩拼命,结果一看是个中学生和一个大美女,司机的气下去了不少,嘟嘟囔囔的问我们有没有摔伤。
  舒月连连道歉,把我扯回人行道上,经过这么一吓,我俩都冷静了不少。
  “你不能回去,否则你爸爸妈妈这么多年的牺牲,为你做的一切就都白做了。”
  舒月垂下眼睛,她的一只高跟鞋跟断了。
  舒月平常表现的是一个很爱美又很娇气的人,每天变着颜色涂指甲油,连一箱方便面都叫唤拿不动。
  现在她却若无其事的把另一只高跟鞋脱下来,轻轻一掰,一对高跟鞋竟然被硬生生掰成了平底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觉得我爸出事后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你先跟我走。”舒月说。

  舒月没有带我回家,而是带我去了老城区,七拐八拐到一栋洋楼前面停下来。
  “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舒月说着打开了铁门。
  这片区域以前是英法租界,很多老外在这盖了洋楼,算是曾经的富人区。这片城区的洋楼有些年头了,改革开放之后,大部分都重新粉刷修葺变成了西餐馆、咖啡厅和婚纱影楼。
  而我面前的这栋楼,似乎还维持着几十年前的原样,年久失修的院落长满杂草,在夜里看起来阴森森的。
  我跟着舒月走进洋楼,一楼的天花板特别高,里面的家具和摆设虽然布满了灰尘,却也是一样不少。能看出来主人在安排格局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白色的皮沙发和琉璃灯具,全都是按照当时洋人的最高标准配置的。
  一张墙上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貌似全家福的黑白照,坐在中间的一对儿老年夫妻,有一个竟然是穿着半襟长袄藏族服饰的老年人。
  这对老人看起来六七十岁,虽然他们穿着藏服,却带着手表,老爷爷还带着眼镜,头发梳的是六十年代流行的三七分,要不是他的鹰钩鼻还有一点藏人的特征,咋一看还以为是汉族老人没事cosplay少数民族。
  老太太则是60年代的典型的确凉白衬衫和一副黑框眼镜。

  靠左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白色旗袍带着白手套,头发拢成发髻梳在脑后,而最让人熟悉的,是嘴角似笑非笑的上扬,有高傲,有妩媚,又带着不屑一顾。
  虽然这个女人和舒月没有半分相似,可感觉却像极了舒月。
  而她的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人。
  左边的是一身白西装的一个酒糟鼻外国人,顶着一个啤酒肚,很明显和旗袍女人是一对。
  右边是一个藏族服饰的汉子,他拧着眉头,眼睛瞥向另一边的外国人,一脸的嫌恶。
  最让我震惊的,是我竟然眼尖的在最后一排看到了我的爸爸和舒月!
  他俩和几个年轻人站在最后面,我爸面无表情,似乎有心事。
  而贴着他站的舒月,却把头微微转向我爸,那个眼神分不出来是在看我爸还是看镜头。
  “那是刚改革开放,你爸出国读书前照的。”
  舒月有意无意的向我解释。
  “这是哪里?”你不是说回来就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这是我家的祖屋。”舒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还会抽烟。舒月深深吸了一口,随即咳了起来:“咳咳,哎,好多年没抽过了。”
  又没男人在你演什么演,装毛线深沉啊,还抽烟,又不是拍电影。我心里想着翻了个白眼。
  “我跟你爸打小就认识了。恢复高考后我们就一起考到了北京,你爸读的是历史。后来你爸跟我说,中国刚经历了一场文化浩劫,无论是教育水平还是文献资料都太匮乏了,他想施展心中的理想抱负,他想出国。”
  “我叫什么名字?”舒月突然问我。

  “汪舒月,1966年出生,今年35,天蝎座,AB型血,未婚,麻省理工生物和遗传学硕士,月收入不明,爱好化妆购物美甲,不吃猪肉。”
  这么多年被舒月的追求者问得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的本姓不姓汪,而是姓完颜。我祖上是满族人”舒月掐掉了烟:“完颜以前在金朝是大姓,一直到清朝都是贵族。后来清朝亡了,满族人因为姓氏备受歧视,为了生存,我们一族慢慢改姓为汪。”
  “难道医院护士说我爸的名字和我说的对不上,是因为我爸还在用旧姓?我真名叫完颜旺旺?”我的内心觉得完颜旺旺真心比汪旺旺好听不了多少。

  “你爸不姓汪,也不姓完颜。你爸跟我其实来自这个照片里的另一个家族.....”舒月深深的看了照片中穿着藏族服饰的老人一眼。告诉了我爸和完颜家族的历史。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 10:41
第08章 四封信
  公元1220年冬,在金朝灭亡之前,一队金国皇家的送葬队伍在甘肃的风沙中往凉州泾川缓缓跋涉。
  队伍为首的是金国的骑兵,但更多的是老幼妇孺。
  他们就是舒月的祖先,金国皇子完颜弼的旧部。
  金朝末年朝野动荡妖孽丛生,在完颜弼之子完颜亨遭到金朝第四代皇帝诛杀后,剩余的宗师预感到金朝大限将至,若仍留于关内,无日必将一族灭门。
  因此宗室决定以建陵为名,将其一支族人连同旧部迁往凉州泾川。
  泾川虽自古以来为西出长安通往西域的第一要镇,却在京都不断的东迁中逐渐荒凉。
  风沙迷了队伍的方向,行至灵台时,第一个人病倒了。
  先是数日水泻,后筋脉紊乱,四肢抽搐,体虚高热,后精元尽失匮竭而亡。
  霍乱,一个在现代医学治疗中随便打一针疫苗就没事的病,在古代却是不治之症。
  随着疫症在队伍中大规模传播,人数迅速锐减了一半,连宗室之子也被感染。
  从大草原来的萨满,巫医,都无能为力。宗师长老跪在九鼎梅花山前起誓,若上苍能为密国公完颜一脉昭示一线生机,必当世代击鼓调神祭奠供奉。
  九鼎梅花山上的西王母似乎听到了这个异教游牧民族的乞求,在腊月夹着冰雹的雪雨中,山的另一边,走出了另一支队伍。
  那是一支逃亡的藏人队伍。

  藏族首领用弯刀割破了手腕,将自己的血液混合着草药给完颜宗室之子与染病之人服用,一夜之间竟然悉数痊愈。至此完颜一族留住了命脉。
  在那个外面硝烟四起的年代,两支不同民族的队伍在避世的九顶莲花山立下盟誓。
  完颜氏一支力量永为藏盟所用。此后无论盛世繁荣或乱世战火,两族人将永远相互庇护求生。宗族之长女在今后世代将嫁与藏族之长子,以求千秋万代永为交好。

  而这支藏族队伍,却并没有说明他们来自哪里和为什么逃亡,为首的藏人告诉完颜宗室,他们是神的直系子孙,留着最接近神的血液。
  他们没有姓氏,但他们的名字和祖先的名字一样,叫图尔古。

  数百年后,图尔古部族逐渐汉化,清朝后期两族逐渐迁往江南。
  民国之后,图尔古部族逐渐改姓为徒。

  “你的爸爸,就姓徒。”

  我没说话。
  首先我觉得,喂血什么的能治霍乱,跟板蓝根能抗癌一样扯。
  其次,由于几口血,古人就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后代婚姻大事都安排了,凭什么啊?要坑就坑你自己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后面的人来给你背锅。
  尤其是像我长得怎么美的仙女(捂脸),如果另一族的长子长得像武大郎,那我宁愿当时被灭族了呢。
  当初你们立誓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五百年之后一颗受精卵的感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爸应该就是要娶完颜家长女的人。我妈说过他是长子。
  如果是我妈的话,那张中华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了。我妈至少应该叫汪中华什么的。
  我赶紧问:“那我妈姓汪吗?”
  意料之中,舒月摇摇头。

  她走到了照片旁边,指着那个白色旗袍的女人说:
  “她是你奶奶,叫汪玉墨,她当年受了民国的新思潮,拼了命的反抗嫁给你的爷爷徒闰年,”
  舒月指了指白旗袍右边的那个藏族服饰的汉子:
  “后来架不住两家人的胁迫,和你爷爷结婚后生了你爸就算是完成了使命。新中国一成立你奶奶就离婚了,1970年带着你爸嫁给了这个老外去了美国。”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个老外就是左边的白西装。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理解我奶奶的选择。
  换成任何一个女人,要是只为了一句毫无科学依据和说服里的家族遗训,就要去嫁给隔壁这个土了吧唧的汉子,都特么会拼死反抗吧。
  而且看服装,我奶奶就是个精致的民国美人,爷爷看起来是个一个耕地的农民,思想价值观都不是一个level的。
  中国人老是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礼义廉耻相夫教子,其实是几千年来在坑女人的路上越走越远。哪怕是明天地球就要灭亡了,都不值得我们女人去牺牲,OK?
  虽然隔壁老外也顶着啤酒肚,头发没几根,一脸色相,长得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历史书都有教啦,1970年在中国连饭都快没的吃。
  跟个老外走,至少还能吃饱。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反正都没爱情。即没有爱情又没有牛排对一个美女来说太惨了。

  舒月说,她比我爸小五岁,第一次见到他,是4岁那年。
  族里领着我爸,来汪家订亲。
  舒月的印象里,我爸还梳着乡下孩子那种棒子头,四边剔光了中间用红绳梳了个辫子。
  他俩在院子里玩了一个夏天,舒月叫他小哥哥。
  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小孩能玩的最高级的游戏无非就是拍烟盒和弹石子。
  小哥哥却有一双巧手,能照着旧画报上的图片儿,用废报纸糊出一个风筝。两个孩子迎着风来来跑了一个下午,风筝终于歪歪扭扭的飞上了天。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它一样自由自在。”小哥哥说。

  南方的夏天很长,但再长也有转凉的一天。听说小哥哥要搭船去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了。
  舒月抱着纸糊的风筝,跟小哥哥说:“记得给我写信。”
  后来舒月总共收过我父亲的四封信。

  1982年,
  “月,我已回国。国家已经全面恢复高考,我与你应该挣脱家族愚昧迂腐的束缚,用知识改变我们的命运。我在北京等你。”
  那一年,舒月不顾家里的反对,用五只大公鸡换了2块钱,买回来复习资料和练习本,一碗稀粥熬一宿,那年高考费用五毛钱。

  1984年,
  “月,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我的家族在西藏的起源,他们似乎不是来自地球上任何一个已知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们选择完颜家族作为结盟和通婚人选也并不是偶然。
  可是中国刚经历了一场文化浩劫,文献资料太匮乏了,我已经申请了费城大学亚洲史研究的项目,这边的学术研究氛围严谨,你也一定会喜欢。”
  那一年,舒月考上的专业是古汉语,她毅然转为学习生物,只因为学校生物系优秀学生可以特派赴美学习。

  1986年,
  “月,你在纽约可好?
  想必你也接受了自由文化的熏陶,我们都不该拘泥于封建礼法的家族传统。
  我迫不及待跟你分享一个喜讯,我遇到了一生挚爱。
  婚礼从简,但请你圣诞时务必来参加,她亦是华人留学生,并无同乡,我视你为唯一的妹妹,只望你能见证。婚后我将搬至加州。
  我自觉家族的诅咒在我遇到她时已经结束了,因此也并未对她提起。
  今后为人丈夫,是该把过去抛下。如今我俩亦身处国外,亦算是解脱。”
  那一年,舒月作为生物学家参与了亚利桑那州印第安遗址的考古,她发现了遗址的石碑上记录了公元225年的一段记录和家族传说不谋而合,她买了下周的机票想圣诞节亲口告诉他。
  纽约的冬天很冷,舒月擦了一把眼泪,去婚纱店挑了一套伴娘礼服。

  婚礼一别就是七年。

  1993年,
  “月,我知道了我们家族的源头,却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时间有限,我必须回到他们来的地方。
  我和妻子有个女儿,想将她托付于你,如若有天我们遇到了变故,请将她视如己出。见面详谈。”
  那年的我刚上小学。

  舒月抬起手轻轻拂掉了照片上的灰尘,就像清洁一块珍贵的宝物。那是她跟我爸唯一的照片。
  她在流泪。

  虽然才十五岁,但每天必看还珠格格和TVB八点档的我,也能知道这是一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一厢情愿。
  哎,有情人终成兄妹才是现实里狗血单恋的大多数结局。


  这一刻我实在忍不住要吐槽一发。
  要知道我爸真的外貌平平,方脸长腰粗脖子,唯一能拿出来的充其量就是身高和智商了。
  但我妈可是大美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遍五星级大酒店却要跟着我爸喝凉水。
  舒月的追求者我没数过,也就是一年二三十个吧,毕竟是我这么多年改善伙食的重要经济来源。
  两个美女都看上我爸还死心塌地,是我这个外貌协会会长不能理解的。

  但是当时我也没心情想这些了:
  “七路迷宫的完整版解法已经失传了,为什么要故布疑阵?”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2 09:58
第09章 尘封的日记
  “那是我和你爸爸想出来的一个局。凭我们两人,是根本斗不过他们,他们在暗处而且无孔不入。”舒月叹了口气。
  “我们能做的,只是延缓他们找到的时间。拖过某个期限,就算我们赢了。
  可这几年,我们明显感觉到,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以防万一,你爸拜托我想一个保存秘密的方式,这个方式同时能够确保你的安全。
  于是我设计了一个没有钥匙的锁,无解的七路迷宫。然后我就故意大张旗鼓的训练你七路迷宫的简易版游戏。
  我在迷宫的内部装了防盗机关,如果谁企图移动任何一颗球——无论是什么球,机关都会开启将里面的东西销毁。他们也一定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也不敢贸然行动。
  他们知道即使胁迫我和你爸,我们都很有可能在假装解开的时候开启销毁装置,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因为这个机关,他们这几年来对其有所忌惮,你才能平安长大。如今他们是等不及了。
  他们引你回去,第一是他们认为你知道解开的方法;第二是他们不确定你是不是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你只有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破解,才能防止你在破解时启动销毁装置。
  所以他们故意敞开你的房门,把你困在家里,都是为了引诱你去打开机关。他们害怕强迫你的话你反而会故意解错。但他们没猜到的是,我们把真正破解的线索藏在了只有你才会留意的照片里。”

  “他们....强大的势力?他们到底是谁?”我问。
  舒月没有回答。
  我低头想了一下:“不对啊,这不合逻辑,如果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他们可以抓了我妈威胁我爸,或者抓了我爸威胁我。三流电视剧都有演过啦,这招总是最凑效。”
  “呵呵”舒月干笑了两声,“他们比你想的可怕多了,他们要想知道你想什么,根本不需要抓你。你回家的时候,难道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有。”
  我想起来认识十几年的王叔叔变得不再和蔼可亲,楼下的保安和遛狗大婶对我视而不见,撞得半死还若无其事拉住我的polo衫。我把经过跟舒月说了一遍。
  “你看完你爸留给你的东西,就明白了。”
  打开爸爸留给我的包裹,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封信。
  孩子:
  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爸爸妈妈很可能已经出事了。这么多年,你不在身边,爸爸妈妈无时无刻的想着你,我们爱你。
  爸爸的一生都在和自己的命运抗争。小时候唯一的记忆,是一家人永无止境的争吵。
  你的奶奶,因为我们的家族被逼和你爷爷走在了一起。所以爸爸的童年并不幸福,也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家庭的温暖。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学生打死老师,儿女批斗父母,所有书都被烧掉,所有人都在造反。
  爸爸曾经想,如果能变成一只鸟飞走就好了。挣脱命运的束缚,飞离这个只剩下黑暗的土地。
  1961年,你的奶奶遇到一个美国记者,他向她描述了资本主义国家的自由和浮华。于是她离开了爷爷,从家族长辈手里抱走了我,踏上了美国的货轮。
  可是这个美国人也并没有像他承诺的一样善待你的奶奶,他卖掉你奶奶带来的东方首饰和嫁妆,终日纵情声乐,并染上了毒瘾。
  直到有一天,国内传来消息,爷爷在离婚后有依祖制娶了第二个姓完颜的女人,你奶奶最小的堂妹,她才19岁。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几百年的诅咒并没有打破,如果想冲出命运的牢笼,必须从源头解开这个枷锁,在追求自由的路上,无法依赖任何人。
  当听到中国恢复高考的第一时间,爸爸就立刻回到了祖国。报考历史系的原因之一,就是要搞清楚自己家族的由来。可没想到倾巢之下并无完卵,中国的许多的资料和典籍都在十年浩劫中销毁了。
  爸爸后来辗转回到了美国。
  在美国遇到了你的妈妈,那是爸爸人生中第一次觉得,一切的一切,都不如让你妈妈幸福,来得更重要。
  爸爸本来想放下所有家族的事,跟你妈妈过平静的生活,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可是这个想法,在一次遭遇中彻底变成了泡影。
  那件事后,爸爸就知道,今后的生活会天翻地覆,不再平静。但那时候你已经是个成型的胎儿了。
  爸爸在医院看到你之前,从来没想过身为人父应该要做什么,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一次抱你的时候,看到你的小手小脚,长得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爸爸,你的小脸,长得就像你妈妈一样美。
  你从小就特别乖,从来不哭,爸爸带你去打针,别的小朋友都哭了,你在爸爸怀里,爸爸亲亲你,你就像小天使一样笑的很开心。
  原来这就是为人父母的感觉,爸爸和妈妈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你,把全世界最好的给你,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你是照进我们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因此我们毅然带你回国,改了自己原来的的姓名,也隐瞒了你的名字。
  可是随着你的长大,爸爸知道,如果自私的把你留在身边,你将不再安全。
  你离开家的那天,使劲抓着我的手,问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
  爸爸也不舍得你。那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保全你,让你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成长。
  保护你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离开秘密的中心。
  爸爸和命运进行了一次赌博,如果爸爸赢了,你会有一个平静的童年,若干年后,当一切归于尘埃,爸爸就能做回一个普通的爸爸,看着我的女儿上大学读书,去旅行,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在我的护送下走进婚姻的殿堂。
  这几年,爸爸去了西藏,尼泊尔,印度,爸爸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那一次遭遇,让我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当我发现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爸爸已经不是人类了。
  如果你已经看到了这封信,你要记住,爸爸会在天堂守护着你。
  这本日记,记录了真相的一角,可追逐真相的过程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你越陷越深。爸爸本来一生都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已经想好了一条后路护你周全。
  可爸爸一辈子都在跟命运抗争,可如果爸爸也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帮你做出选择,是否对你也不公平?
  所以爸爸把这个选择的权利留给你。
  唯一的前提是,你只需要考虑自己,你是否觉得知道真相比成为一个普通人,享受平淡的快乐更为重要。
  不要想帮爸爸报仇,无论如何爸爸都不会回来了,不要去浪费你的人生。
  如果你还希望维持之前的生活,你只需要将日记烧毁,拿着信封里的护照和出生证明去美国。会有人接洽你,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除了名字不同,你还是原来的汪旺旺。
  可如果你执意打开这本日记,你就会知道窥探到真相的一角,但相应的,也要承受知情的代价。这个代价也许会带你坠入深渊。这是爸爸最不希望的。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都是爸爸的女儿,留着我们家族的血液,永远不要屈服于命运,自己去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无论遇到多难过去的坎,都不要放弃,黑暗总是看似一望无际,却能被那怕一束光芒刺破。
  好好活着,我的女儿,徒傲晴。
  爸爸
  徒鑫磊
  和信一起装在信封里的,是一张结婚照,一本护照和一张英文出生证明。
  照片上是年轻的爸爸妈妈,站在费城大学的夕阳下,妈妈穿了一条朴素的白色长裙,头发挽成发髻插着两朵粉色的蔷薇花。爸爸穿着一套并不太合身的白色西装,侧头对着妈妈笑,眼里只有她。

  照片背面写着:
  徒鑫磊与妻子欧林娜,
  I will give you my love from this day on, for the rest of our lives.
  从今日起我把爱给予你,直到天长地久。
  我的名字是,徒傲晴。我是徒鑫磊和欧琳娜的女儿。
  泪水打湿了信纸。
  我的爸爸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人杀害的。
  爸爸,对不起,你对我的嘱咐我做不到,
  我必须了解真相,我要找到害你的人,替你报仇。
  就在我要翻开日记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封面。
  是舒月。
  “你为什么要看?”舒月说。
  “我要知道真相,要知道我爸为什么会死,要给我爸报仇。”
  “你从那里来的自信?蚂蚁凭自己的决心能用腿绊倒大象么?浮游凭自己的怒火能撼动大树么?为什么不能成全他的心愿,做一个普通人?”
  舒月看着我的眼睛:
  “不需要去逞能,没有人让你做英雄,我们费尽心思保护你这么多年的性命,不是为了让你一时犯傻随便扔掉。”
  “不要打开。”她说,用一种乞求的口吻。
  我低下头,沉默了良久。
  那怕我也在老师提问“未来的梦想职业”的时候,大声说过“我要做科学家。”
  那怕我也在“我的大学”的命题作文里面,写过清华北大。
  哪怕也幻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从MS.nobody变成Somebody.
  可平凡人的命运就是,即使有一腔热血,仍有不可逾越的限制。
  沉默了许久。我使劲掰开舒月的手。
  “这是我的选择。”
  我这一代,打小就被教育,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正义战胜不了邪恶。
  没有水冰月的超能力就不要去降妖伏魔,也没有蝙蝠侠的存款就不要去做死保护他人。
  低着头谨小慎微的活着,慢慢也就忘记了如何昂起头。
  难道因为看不到亮光,就只能选择闭上眼睛?
  难道因为没有赢的可能,就必须选择视而不见?
  如果我选择不看这本日记,我是能继续做我的普通人。
  可是我的一生都不会获得内心真正的平静,心里总会有一个声音说,你曾经有过一次接近真相的机会,但你放弃了。
  你是一个连你父亲的死因都不敢知道的人。
  与其背负懦弱和自私,我宁愿打开这本日记。
  至少可以对自己说,我还有机会,还有可能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
  哪怕我真相让我的一生颠沛流离,我都能在深夜笃定的睡去。
  “你一直不是一个天分很高的孩子,如果盲目追求你力所不及的东西,得到的只会是痛苦。”
  舒月说完,缓缓的把手松开。
  我打开了日记。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3 11:06
第10章 约书亚大厦
  日记里面记录了1988年,我的父母刚从费城搬到加州的事情。
  看完之后,我内心的恐惧无以复加,在这之前,我能想象到的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和国家的力量抗衡,和先进武器的力量抗衡,那怕是和鬼怪、灵体抗衡。
  都不是,那种力量带来的恐惧并不是来自于有形体之物,而是像空气一样如影随形。
  这种抗争,早已超出了蚂蚁绊倒大象的比喻。
  蚂蚁和大象毕竟还是属于地球上的不同物种。虽然蚂蚁绊不倒大象,但至少地球上还有其他物种有这个能力,比如恐龙和鲸鱼等等。
  要是打比喻的话,更像是蚂蚁要改变地球的公转,这就不是一个维度和量级的对手。
  我还是决定用第一人称把这本日记记录下来(日记内容被我整理和修饰过,但没有情节上的改动):
  1988年2月6日晴
  直到计程车驶进洛杉矶下城区之前,我对这的混乱都是没概念的。
  虽然从费城出发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以如此低的价格在市中心租到一间将近2400尺的公寓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
  琳娜的脸上也透露着焦虑。她抬起头看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们在距离公寓1英里的地方下了车,印度司机死活不肯再开进去。
    和我们想象的大都市完全不同,布满垃圾的街道臭气熏天,废弃的大楼改造成了少数族裔的pifa市场,一群墨西哥人站在街口向我们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穿过两个街区,一栋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大楼出现在我们眼前。
  典型的美国20年代摩登建筑,一楼是镀黄铜的彩色玻璃大门,也许因为治安不好而装上了铁丝防盗网。虽然黄铜已经锈迹斑斑,仍然能看出当年的辉煌。
  我和琳娜走到门口,花岗岩的前门地板砖上刻着:约书亚大厦,建于1924年。
  “Hey,Welcome to California. I hope I didn’t keep you waiting.”
  我和琳娜转过头去,原来是那个自称汤姆的房产中介。
  “抱歉让你们久等啦,您知道这个地区没什么停车场。”汤姆热情接过琳娜的行李:“请跟我来。”
  正当我和琳娜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抓住了琳娜。
   那是一只像僵尸一样的手,干瘪的皮肤下覆盖着蜈蚣一样的血管,灰色的指甲里全是泥垢。
  一个带着头巾的吉普赛老妇抓着琳娜的手腕,两只眼睛空洞洞的蒙着一层白雾。
  “快离开,你们不属于这里。”
  “什么意思?”琳娜吓的脸色惨白。
  吉普赛老妇却没回答琳娜的问题,而是用空洞的眼睛看向琳娜的脸,自言自语道:
  “你看到的门是墙,你看到的墙是窗,安菲斯比纳有两张脸,说谎的次数和实话一样多….”
  “嘿,女士,我们没有零钱。”汤姆厌烦的推开那个吉普赛老妇:“天啊,为什么这些人不能送到救济中心去。”
  汤姆推着我们俩走进大堂,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吉普赛女人,她还没有走,她抬起一只手指着天:
  “……你窥探到森林里的猎人,正因为你是他的猎物。”
  保安坐在防盗网层层包围的监控室里,探出头看了汤姆一眼,递给他一把黄铜钥匙:
  “604。”
  他嘴里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汤姆带着我们上了大厦里唯一一架老式电梯,他踹了一脚栅栏——电梯才咯吱咯吱的动了起来。
  “您知道,几十年的老东西还能坚持运转,就说明了它质量很好…”
  汤姆还没说完,电梯就一下晃动,停在了4楼。
  四楼竟然完全是废弃的,连装修都全部损坏了,黑洞洞的走廊一盏灯都没有。
  “汤姆,这栋楼看起来似乎不能住人。”我顿时感觉被中介骗了,强忍着怒火问到。
  “噢先生,抱歉我之前没有说清楚,四楼的住客确实都搬走了。”汤姆一脸讨好的笑容:
  “确切来说,三四五楼都没有人住,尊贵的租客通常都选择住在顶楼——6楼曾经是这栋大厦最豪华的公寓,连伊丽莎白泰勒和凯瑟琳赫本都曾经是这儿的租客——您也知道赫本出演的费城故事吧?她太美了,就像您的夫人一样美….”
  在汤姆的滔滔不绝中电梯终于到了6楼。
  走出电梯,六楼走廊上的壁纸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阳关透过走廊上方穹顶式弧形玻璃射进来,能看得出刚建成的时候确实十分豪华。
  当我们打开604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的霉味让我们说不出话。
  天花板上有一大片漏雨渗出的水渍,还有一堆前房客的垃圾杂物堆在墙角。卧室里竟然还有一块莫名其妙的涂鸦。
  安娜拉紧我的手,使劲摇了摇头。
  “汤姆,这个公寓和我们之前预期的不太一样….你看是否还有别的公寓能选择?”
  汤姆一瞬间收起了笑容:“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们公司在报纸上刊登的广告,就是这间公寓,而您付的钱和签的合同也是。”
  “相信我,您的预算还不及整个市区正常公寓的零头。”汤姆摊开手掌。
  “要不问问他能不能把租金退了吧?”琳娜用中文跟我说。
  中介的直觉让汤姆似乎立刻从琳娜的表情里分辨出她的意思:“合同写明退款扣除50%的押金。如果我是您我不会这样做。”
  年前收到洛杉矶研究院的录用信时,我在惊喜之余也想过要放弃。搬迁到加州是一大笔费用,要知道一年的房租和押金,已经花光了我俩所有的积蓄。
  我愧疚的看了一眼琳娜:“我们还能拿回一半….”
  “我们租了。”我还没说完,琳娜就摆摆手向汤姆说到。
  “没关系,虽然这里看起来很破,我们自己买油漆回来刷一刷就好了。而且这里多大呀,这个客厅就比我们费城的家还要大,刷一条起跑线,我们就可以在客厅里赛跑了。”
  琳娜是为了不让我内疚才这么说的。我轻轻的抱了抱她,婚后她瘦了很多。
  我跟着汤姆一直走到大堂门koujiao付了信箱和钥匙。就跟他说再见。
  他向门口走了两步,犹犹豫豫的转过头来对我说:
  “先生,您和您太太天黑后最好不要出门。再见。”
  汤姆带着帽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他是提醒我这区的治安太差吧。
  我正想说声谢谢,他却快步走出了大门。
  晚上九点多,突然下起了雨。巴兹一声,家里停电了。
  “Shit!”我忍不住骂道,抹黑点起蜡烛,我开始到处摸索电箱。
  “磊,你看。”琳娜拉着我到窗前,透过玻璃是洛杉矶市区的霓虹灯和摩天大楼,雨雾中看去就星河一样流光溢彩。
  “真美。”琳娜感叹道。
  琳娜的身体贴紧我,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唇落在我耳边
  “不要管电了,我们睡吧。”
  我解开她的衬衫纽扣,琳娜身上有肥皂清爽的木兰花味,我吻着她起伏的胸口。
  “磊,我们生个孩子吧,我想要孩子。”
  琳轻轻的一句话,我浑身一震。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琳,关于我的家族那条不成文的通婚条例。
  “你怎么了?”琳娜疑惑。
  我吻了吻琳娜的脸颊:“也许是刚搬进来太累了,睡吧。”
  “嗯。”琳娜虽然有些许失落,却还是点点头。
  直到琳娜睡着了,我才借着烛光摊开那本《藏族通婚史》。
  亚洲少数民族历史,琳娜以为我选这个专业只是因为兴趣,却没想过我的家族,也是这段尘封历史中的一部分。
       历代徒氏长男迎娶完颜长女后生下的皆为男婴,从没有过特例。
  不尊家规的例子,皆不得善终。
  元末丹增图尔古自永登一役跟随徐达长驱天下。与徐达四女徐氏成婚。徐氏产下双头怪婴后再无所出。丹增后依祖制纳完颜长女为偏房,生三子。
  明中尔望图尔古,与外族女子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七个月后生下四眼六足怪婴,未足月便夭亡。
  记载中只要徒氏长子和异姓女子通婚,就会生下怪胎。
  我曾经想过,这会不会是一种隐形遗传病,可根据遗传学来看,近亲通婚获得遗传病的可能大于50%,可两个家族数百年的祖内通婚竟然没有一个相关记录。反而遗传学中异族通婚是最有效降低遗传病和畸形的手段之一,族谱中却没有一个健康婴儿的例子。
  这些记载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我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内心就越发不安。
  没有一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怪胎,没搞清原因之前,我并不打算让琳娜怀孕。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也许一生都不会原谅我的自私吧。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4 10:23
第11章 半夜怪声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嘶——————嘶——————”
  在漆黑密闭的房间格外刺耳。
  “什么东西?”琳娜也吓醒了:“是不是有人?”
  就像用钢丝划金属,又像是粉笔从黑板划墙的噪音,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水声,漏水声和风声,我一下也听不清声音从哪里穿过来。
  “谁?”
  没人回答。
  我从行李里翻出手枪,决定搬到加州前,舒月就劝我买把手枪防身,虽然我不信加州这么混乱,但还是考了持枪证,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外面的走廊也停电了。采光玻璃被雨水拍打着噼里啪啦作响,投进微弱的光。
  琳娜执意不肯留在公寓,拿着蜡烛跟在我后面。

  “有人吗!”我喊道。
  除了雨水声,走廊一片寂静。
  一个闪电,琳娜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
  “那边,那边刚才有....有一双眼睛!”
  我向琳娜指着的方向望去,走廊的另一边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我追了过去,607,608,609.....每间公寓都紧锁着,唯有走廊尽头那间没有门牌的杂物间,微微的敞开着一条缝。
  琳娜躲在我的后面,我打开枪栓,轻轻的推开杂物间。
  “吱——”
  突然一个黑影从我脚边窜了进去,我吓得差点走火。
  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小男孩在杂物间的角落里看着我。

  “没事,只是个孩子。”
  我松了口气,收起枪让琳娜进来。
  借着烛光我才看清了这个孩子的脸,他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金色的头发,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下面挂着像洋娃娃一样的长睫毛。他也被我们吓了一跳,哆嗦的蜷在墙角。
  “嘿,宝贝,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琳娜蹲下身来,轻轻的安抚着受惊的孩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尔法。”小孩怯生生的说,他的声音非常好听。
  阿尔法伸手指了指杂物间后面的一堆破纸箱,里面是一窝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一只流浪猫正在箱子外面警惕的看着我们,这就是开门时的那个黑影。真是虚惊一场。
  “有人把杂物间的门关了,喵咪妈妈进不来。”阿尔法
  说着就伸手去摸其中一只小猫。
  “嘿,宝贝儿,不要摸它,”琳娜拉住阿尔法的小手:“如果沾上了人类的味道,喵咪妈妈就会认不得它是自己的孩子了。”
  “认不得会不要它了吗?”
  琳娜犹豫了一下,我知道她不愿意对一个孩子这么说。
  于是我对阿尔法说:“喵咪妈妈会以为它是来伤害其他孩子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猫妈妈就会咬死它。”
  其实不只是猫,很多动物都有“护独”的天性,它们凭气味来辨认自己的孩子,一旦有其中一只或数只幼崽沾染了其他动物的味道,作为妈妈通常“保护”孩子的两种办法就是叼到别的地方或者咬死“入侵者”。
  出乎意料的,阿尔法垂下了眼睛,里面闪着泪花。
  “阿尔法没有妈妈....阿尔法摸过彼得,那彼得会死吗?”阿尔法轻轻说,眼睛里全是内疚。
  彼得应该是他给其中一只小猫起的名字。
  “只要你下次不要摸就好了。以后阿姨也跟你一起照顾小猫咪直到它们长大好吗?”琳娜觉得我说的话太重了,轻声安抚着阿尔法。
  不得不说琳娜的幼儿教育没白读,安慰孩子还是很有一套:
  “我叫Olina(琳娜的英文名,和欧琳娜发音一样),我住604。如果下次打雷害怕了,就来找阿姨,小孩子是不能在晚上乱跑的哦。”
  阿尔法告诉琳娜,他和祖母住在608,阿尔法从小就怕打雷,一下雨就睡不着觉。听到流浪猫的声音,才偷偷跑出来的。
  我们把阿尔法送回608,看着他推门进去。
  “我们听到的声音应该也是这只流浪猫。杂物间门锁了,那只流浪猫进不去奶孩子所以拼命挠门,这孩子真善良。”琳娜笑着说。
  回到家之后,挠门声果然没有了。

  1988年2月6日晴
  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和琳娜,似乎有了一个孩子。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我坐在摇椅上,琳娜和我们的孩子坐在窗户旁边玩。
  我好像没戴眼镜,模模糊糊的,看不见她们在玩什么,只听见她俩小声讲着什么,突然又笑得很开心。
  我努力眯起眼睛,想看清我们的孩子,可阳光这么刺眼。
  等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了,琳娜正在厨房里忙碌。

  “马上可以吃午饭了,”琳娜转头看着我,脸因为激动涨的通红:“磊,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昨晚做了一个特别好的梦。”
  “关于什么的?”
  “关于我们的,我梦见我们离开了市区,在另一个城市有了一个超级大的房子。”
  琳娜把双手张开夸张的比划着:“我的dreamhouse!花园有各种各样的花,客厅很宽敞,铺着我最喜欢的波西米亚地毯和你的大书架,夕阳从落地玻璃照进来,”
  “我和我们的孩子坐在窗前玩游戏,你在摇椅上看着我笑。”琳娜贴在了我的怀里。
  “天啊,我也.......”
  我的冷汗一下冒出来。
  是什么概率,能让两个人同时做同一个梦?
  这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预兆?
  我想起了族外通婚诞下的怪婴,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血统。
  琳娜曾经告诉我,她的母亲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宫颈癌去世。宫颈癌是最容易治愈的癌症之一,病变前只要通过手术切除即可。但代价是再也不能生育。
  这种焦虑下琳娜对孩子的渴望越来越急切。以至于最近这一年,她提到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多。
  “你也怎么了?”琳娜问我。
  “我也.......也是一直希望在未来能给你买这样的房子。”我赶紧说。
  “磊,我想把次卧改造成婴儿房,给我们以后的孩子。”琳娜突然很认真的对我说。
  那种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来。
  我拼命抑制自己不要想,想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可是我的脸这会应该很难看。
  “你觉得怎么样?”琳娜问我。
  “....现在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我缓缓开口说道。
  “怀孕吗?怎么会,只要你配合我肯定就能怀上的【读到这里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羞羞哒】。”琳娜的脸红了:“你现在也找到了稳定的工作,我就在家安心备孕呗,生完孩子等他再大一点,我再工作也不迟。”
  “我们之前没商量过这件事。”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不是我不想养家,而是我觉得现在我们都没钱,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养孩子?”
  “我们都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物质最匮乏的日子,没有牛奶面包,我们也长大了。你难道会因为小时候没有玩具车和洋娃娃,就无法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吗?”琳娜摊了摊手。
  “我读的是幼儿教育,女性在30岁之前生产是最利于胎儿脑部发展的——我觉得我昨晚做的梦就是一个预兆.....”
  “大部分时候梦都是相反的。”我不耐烦的打断她。

  空旷的公寓里,琳娜突然沉默了。
  我第一次觉得琳娜背对着我,距离这么遥远。
  “磊,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我别过脸:“我没有准备好......我们是不是一定要为这件事吵?”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俩的争吵。
  “谁啊?”琳娜扭过身去不再理我,转身去开门。
  “等等,先别开。”我也跟过去,一只手拉住琳娜,从猫眼里看出去。
  门外是一张苍白的满是皱纹的脸。
  面无表情。
  我的第一反应是毛骨悚然,这个人,无论是谁,看起来都不像活人。

  我拿起昨天放在书桌的枪插在裤腰带上,把门打开一条缝:
  “请问找谁?”
  门口是一个老太太,脸上干瘪得没有一点脂肪,看起来起码有八九十岁了。也许是为了掩饰没有血色的脸,两颊上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却显得像中国送葬时用纸扎的小人。
  加州的一月比不上北方冷,大概也就是十多度左右。但老太太仍穿了一件金丝绣花天鹅绒长袖外套,里面一条高领连衣长裙,长裙的袖口一直扎到手腕,手上还带了一副蕾丝手套。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纸盒。
  将近有三十秒,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的,慢慢的,挤出一个笑容。
  “打扰了,我是你的邻居。”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5 10:50
第12章 飞来横福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分辨不出男女,却用一种相当尖锐的语调。嗓子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蹦出来,带着陌生的口音。
  我镇定了一点。
  这个老太太应该是脑中风后遗症,无论中外老人到了一定年龄后患突发性脑中风的几率都会变得很高,但美国医疗相对先进,抢救回来的概率多一些。幸存者痊愈后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运动障碍和言语吞咽障碍等后遗症。老太太言语吞咽的问题很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语调如此尖锐。
  老太太见我不说话,缓缓把纸盒递给我:
  “我孙子说他已经见过你们了,这是我新烤的饼干。”
  阿尔法怯生生的从老太太后面探出头来。
  “您好。”我连忙开门。
  老太太用了将近两分钟才移动到客厅唯一的两张椅子旁边。似乎这么一动都要了她半条老命了。
  “叫我玛丽亚太太。我是阿尔法的祖母。”老太太说。

  “我是Shin(爸爸名字里鑫的发音),这是我的太太Olina。”我介绍说。
  琳娜把曲奇饼倒在盘子里端过来:“真是抱歉,我们刚搬进来几天,家里还没收拾好,该是我们上门拜访的。”
  和中国的习俗不同,在美国,新家入伙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邻居。以前住在费城读书的时候周围的邻居都是因此互相认识,平常也会有个照应。
  那时候我们也有一个和玛丽亚年纪相仿的邻居老太太,因为腿脚不方便,琳娜总会帮她寄信。她也经常会把自己种的芹菜胡萝卜送给我们吃。
  也许因为这段经历,琳娜对玛丽亚分外有好感。

  老太太自称玛丽亚.阿德尔,是德裔移民,五十年代起就住在这栋大楼里。现在六楼除了我们以外唯一的住客就是她和阿尔法。
  聊了一会,老太太的迟钝让我兴趣索然,就借着看书的名义打法琳娜陪着她们俩。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玛丽亚在外面用她怪异的声音说着什么:
  “….开始的时候,很多新婚丈夫不喜欢孩子……在我们乡下,妻子会把姐妹的孩子们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让丈夫习惯了孩子在身边,自然而然就会想自己也想有一个……”
  一阵厌烦涌上心头,琳娜一定是和玛丽亚抱怨我不想要孩子这件事。为什么要去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说呢?
  我突然觉得,琳娜也许从来没有理解过我。
  “Olina,我们去看看喵咪好不好?”祖孙俩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阿尔法的声音。

  1988年2月15日阴转阵雨
  琳娜仍旧日日和阿尔法去照顾小猫,我分辨不出来,琳娜对那孩子的喜欢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要给我压力。
  今天下班,给大学学长李浩民打了个电话,他现在洛杉矶的私立诊所做医师。
  晚上和学长吃完饭才回家,开门就见到琳娜光着脚坐在地上,家里竟然多了四五件家具,地上有一大块新的波西米亚地毯,上面散落了一些图画纸和蜡笔。

  “嘿,你去哪了?”琳娜看起来心情不错。
  “哦,你还记得浩民师兄吗,我下午出去跟他吃了个饭。”我搪塞了两句,问道:“这地毯是从哪来的?”
  “我今天又碰到玛丽亚,老太太突然跟我提起610的房客。原来之前那里住了一个美国人,几十年前移民去澳洲了。他走得太急,连家具也没来得及处理,只是拜托玛丽亚帮他卖掉。可后来这个美国人也没消息了。玛丽亚说她也老了,没力气再去卖这些家具,今天看到我们连沙发都没有,就非要送给我们。”琳娜兴奋的说:“我下午一个人搬了好久才把这几件家具搬进来….我太爱这块地毯了,几乎就和我梦见的一模一样!”
  我仔细看了每一件琳娜搬回来的家具,虽然看起来是旧物,但是保养得相当好,擦掉灰尘就像全新的一样。
  餐桌的四角是鎏金镂空浮雕,沙发是小牛皮的,波西米亚地毯是丝毛混纺,而且一点虫蛀的痕迹都没有.....
  虽然这些家具的样式很朴素,但绝对价值不菲。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下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
  “你....确定这些都不用钱?”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琳娜。
  “这个老奶奶真的是一个好人,608到612都是她的产业,她原来想让我们俩直接搬进去住,可我觉得太麻烦她了,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琳娜扬了扬手臂,是一把黄铜钥匙:“这不,她把610的钥匙都给我了,让我缺什么就去拿,其实我们就缺一个床架了。”
  我像卧室望去,在二手市场买的床垫还孤零零的放在地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确定玛丽亚就没让你交换什么?”
  “我一开始也被吓到了,”琳娜摊了摊手:
  “但是我仔细想想,她能骗我们什么呢?我们一没钱二没权,总不至于骗色吧。玛丽亚其实就是一个很寂寞的老太太,她说她一直都盼着能有一个邻居说说话。我说我可以帮她卖掉这些家具,可她说卖掉这些家具的价值,还不如帮助我们大。”
  看我不说话,琳娜盯着地上的绘图纸和蜡笔,沉默了一会,终于说:
  “好吧,玛丽亚其实让我有空的时候,陪阿尔法玩一玩。她太老了很难照顾一个孩子。他刚才还在,我们画了会画,就这样而已。”
  琳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我立刻想到上次玛丽亚在客厅隐隐约约说的话:“….把姐妹的孩子带回家养,让丈夫明白孩子能为家庭带来快乐….”

  “你不会傻到相信那种鬼话吧?!”我突然觉得,琳娜快要把我逼得窒息了。
  “啊?”琳娜眨着眼睛,她还在装,我真讨厌这样的她。
  “我说你,你不会傻到相信玛丽亚说,随便在外面找个小子回来养,就能改变我吧?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俩的所有事都去跟别人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琳娜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突然站起来接斯底里的喊道:“我从来没有跟玛丽亚说过我们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天下午会突然提起这些!可能人家就是看到我没孩子同情我才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你,我没想过拿阿尔法做改变你的工具….”
  琳娜说着说着,眼泪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我们结婚这么久,琳娜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难道我连一个朋友,都不能有吗?呜呜……”
  我的心难受极了,把琳娜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我们一定会有宝宝的。”
  这句话,不但是对琳娜说,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把琳娜抱上床,只要我配合琳娜,她心里会好过些吧。

  事后,看着琳娜在我怀里沉沉的睡去,外面又下起雨来。
  看了一下表,已经快12点了。反正我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看会书。我刚从图书馆借了两本关于遗传学和畸形胎儿病理学的书。
  “巴兹———”
  又跳闸了。
  上次停电之后,琳娜又在家里备了几块蜡烛,老房子的电压怕是修不好了。
  一个响雷。
  “嘶——————嘶——————”
  那只流浪猫又开始挠门了。我有点不耐烦的堵住了耳朵。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整天把杂物房的门关上。
  咦,好像不太对,这层楼只有两户。
  琳娜和阿尔法一直都很关心那窝小奶喵,不可能去故意关上杂物间的门;我自然也没关门;玛丽亚,她就连走到储物间都费劲——那到底是谁去关的门?
  挠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力道就像是要把指甲都挠掉一样。这臭猫,难道是猜出来我没睡么。
  哎,算了,就当是为了琳娜,我去给它开个门好了。
  我拿起蜡烛走出公寓。外面还是黑乎乎的走廊,可我似乎没上一次这么害怕。人就是这样,当你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是不会畏惧黑暗的。
  只有当你不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黑暗才是黑暗。

  杂物间的门是敞开着的。
  没有流浪母猫,里面的小奶猫在黑暗中仰起脖子,看着我。
  难道是那只蠢猫认错门了?我有点疑惑,在杂物间看了半天,正准备转身回去。
  一道闪电,杂物间的窗户被照得犹如白昼。
  我往窗外瞅了一眼,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楼下对面街道的路灯底下。
  她站在雨中,毫无遮挡,看着6楼我的方向。
  是入住第一天就在楼下遇见的吉普赛老妇。记忆中她的眼睛明明瞎了,但我觉得那一刻她就在和我四目相对。
  她嘴里念念有词,雨太大,我听不清。
  我在找的那只流浪母猫,从她怀里抬起脖子,也在看着我。
  而此刻整个走廊回荡着的,却是挠门的声音。
  “嘶——————嘶——————” 第12章 飞来横福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分辨不出男女,却用一种相当尖锐的语调。嗓子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蹦出来,带着陌生的口音。
  我镇定了一点。
  这个老太太应该是脑中风后遗症,无论中外老人到了一定年龄后患突发性脑中风的几率都会变得很高,但美国医疗相对先进,抢救回来的概率多一些。幸存者痊愈后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运动障碍和言语吞咽障碍等后遗症。老太太言语吞咽的问题很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语调如此尖锐。
  老太太见我不说话,缓缓把纸盒递给我:
  “我孙子说他已经见过你们了,这是我新烤的饼干。”
  阿尔法怯生生的从老太太后面探出头来。
  “您好。”我连忙开门。
  老太太用了将近两分钟才移动到客厅唯一的两张椅子旁边。似乎这么一动都要了她半条老命了。
  “叫我玛丽亚太太。我是阿尔法的祖母。”老太太说。

  “我是Shin(爸爸名字里鑫的发音),这是我的太太Olina。”我介绍说。
  琳娜把曲奇饼倒在盘子里端过来:“真是抱歉,我们刚搬进来几天,家里还没收拾好,该是我们上门拜访的。”
  和中国的习俗不同,在美国,新家入伙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邻居。以前住在费城读书的时候周围的邻居都是因此互相认识,平常也会有个照应。
  那时候我们也有一个和玛丽亚年纪相仿的邻居老太太,因为腿脚不方便,琳娜总会帮她寄信。她也经常会把自己种的芹菜胡萝卜送给我们吃。
  也许因为这段经历,琳娜对玛丽亚分外有好感。

  老太太自称玛丽亚.阿德尔,是德裔移民,五十年代起就住在这栋大楼里。现在六楼除了我们以外唯一的住客就是她和阿尔法。
  聊了一会,老太太的迟钝让我兴趣索然,就借着看书的名义打法琳娜陪着她们俩。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玛丽亚在外面用她怪异的声音说着什么:
  “….开始的时候,很多新婚丈夫不喜欢孩子……在我们乡下,妻子会把姐妹的孩子们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让丈夫习惯了孩子在身边,自然而然就会想自己也想有一个……”
  一阵厌烦涌上心头,琳娜一定是和玛丽亚抱怨我不想要孩子这件事。为什么要去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说呢?
  我突然觉得,琳娜也许从来没有理解过我。
  “Olina,我们去看看喵咪好不好?”祖孙俩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阿尔法的声音。

  1988年2月15日阴转阵雨
  琳娜仍旧日日和阿尔法去照顾小猫,我分辨不出来,琳娜对那孩子的喜欢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要给我压力。
  今天下班,给大学学长李浩民打了个电话,他现在洛杉矶的私立诊所做医师。
  晚上和学长吃完饭才回家,开门就见到琳娜光着脚坐在地上,家里竟然多了四五件家具,地上有一大块新的波西米亚地毯,上面散落了一些图画纸和蜡笔。

  “嘿,你去哪了?”琳娜看起来心情不错。
  “哦,你还记得浩民师兄吗,我下午出去跟他吃了个饭。”我搪塞了两句,问道:“这地毯是从哪来的?”
  “我今天又碰到玛丽亚,老太太突然跟我提起610的房客。原来之前那里住了一个美国人,几十年前移民去澳洲了。他走得太急,连家具也没来得及处理,只是拜托玛丽亚帮他卖掉。可后来这个美国人也没消息了。玛丽亚说她也老了,没力气再去卖这些家具,今天看到我们连沙发都没有,就非要送给我们。”琳娜兴奋的说:“我下午一个人搬了好久才把这几件家具搬进来….我太爱这块地毯了,几乎就和我梦见的一模一样!”
  我仔细看了每一件琳娜搬回来的家具,虽然看起来是旧物,但是保养得相当好,擦掉灰尘就像全新的一样。
  餐桌的四角是鎏金镂空浮雕,沙发是小牛皮的,波西米亚地毯是丝毛混纺,而且一点虫蛀的痕迹都没有.....
  虽然这些家具的样式很朴素,但绝对价值不菲。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下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
  “你....确定这些都不用钱?”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琳娜。
  “这个老奶奶真的是一个好人,608到612都是她的产业,她原来想让我们俩直接搬进去住,可我觉得太麻烦她了,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琳娜扬了扬手臂,是一把黄铜钥匙:“这不,她把610的钥匙都给我了,让我缺什么就去拿,其实我们就缺一个床架了。”
  我像卧室望去,在二手市场买的床垫还孤零零的放在地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确定玛丽亚就没让你交换什么?”
  “我一开始也被吓到了,”琳娜摊了摊手:
  “但是我仔细想想,她能骗我们什么呢?我们一没钱二没权,总不至于骗色吧。玛丽亚其实就是一个很寂寞的老太太,她说她一直都盼着能有一个邻居说说话。我说我可以帮她卖掉这些家具,可她说卖掉这些家具的价值,还不如帮助我们大。”
  看我不说话,琳娜盯着地上的绘图纸和蜡笔,沉默了一会,终于说:
  “好吧,玛丽亚其实让我有空的时候,陪阿尔法玩一玩。她太老了很难照顾一个孩子。他刚才还在,我们画了会画,就这样而已。”
  琳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我立刻想到上次玛丽亚在客厅隐隐约约说的话:“….把姐妹的孩子带回家养,让丈夫明白孩子能为家庭带来快乐….”

  “你不会傻到相信那种鬼话吧?!”我突然觉得,琳娜快要把我逼得窒息了。
  “啊?”琳娜眨着眼睛,她还在装,我真讨厌这样的她。
  “我说你,你不会傻到相信玛丽亚说,随便在外面找个小子回来养,就能改变我吧?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俩的所有事都去跟别人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琳娜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突然站起来接斯底里的喊道:“我从来没有跟玛丽亚说过我们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天下午会突然提起这些!可能人家就是看到我没孩子同情我才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你,我没想过拿阿尔法做改变你的工具….”
  琳娜说着说着,眼泪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我们结婚这么久,琳娜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难道我连一个朋友,都不能有吗?呜呜……”
  我的心难受极了,把琳娜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我们一定会有宝宝的。”
  这句话,不但是对琳娜说,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把琳娜抱上床,只要我配合琳娜,她心里会好过些吧。

  事后,看着琳娜在我怀里沉沉的睡去,外面又下起雨来。
  看了一下表,已经快12点了。反正我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看会书。我刚从图书馆借了两本关于遗传学和畸形胎儿病理学的书。
  “巴兹———”
  又跳闸了。
  上次停电之后,琳娜又在家里备了几块蜡烛,老房子的电压怕是修不好了。
  一个响雷。
  “嘶——————嘶——————”
  那只流浪猫又开始挠门了。我有点不耐烦的堵住了耳朵。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整天把杂物房的门关上。
  咦,好像不太对,这层楼只有两户。
  琳娜和阿尔法一直都很关心那窝小奶喵,不可能去故意关上杂物间的门;我自然也没关门;玛丽亚,她就连走到储物间都费劲——那到底是谁去关的门?
  挠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力道就像是要把指甲都挠掉一样。这臭猫,难道是猜出来我没睡么。
  哎,算了,就当是为了琳娜,我去给它开个门好了。
  我拿起蜡烛走出公寓。外面还是黑乎乎的走廊,可我似乎没上一次这么害怕。人就是这样,当你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是不会畏惧黑暗的。
  只有当你不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黑暗才是黑暗。

  杂物间的门是敞开着的。
  没有流浪母猫,里面的小奶猫在黑暗中仰起脖子,看着我。
  难道是那只蠢猫认错门了?我有点疑惑,在杂物间看了半天,正准备转身回去。
  一道闪电,杂物间的窗户被照得犹如白昼。
  我往窗外瞅了一眼,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楼下对面街道的路灯底下。
  她站在雨中,毫无遮挡,看着6楼我的方向。
  是入住第一天就在楼下遇见的吉普赛老妇。记忆中她的眼睛明明瞎了,但我觉得那一刻她就在和我四目相对。
  她嘴里念念有词,雨太大,我听不清。
  我在找的那只流浪母猫,从她怀里抬起脖子,也在看着我。
  而此刻整个走廊回荡着的,却是挠门的声音。
  “嘶——————嘶——————”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6 09:51
第13章 你怕你会生下一个怪物
  1988年2月16日晴
  “会不会是你做梦了?我昨晚什么都没听到啊。”在我把昨晚的事告诉琳娜后,琳娜不以为然地说。琳娜一直以来都睡眠很浅,哪怕是说话大声点也能被吵醒,可昨天晚上偏偏就睡的很沉,连我出去都不知道。
  下午琳娜的一再要求下,跟她去610搬床架和书柜,家里的床垫一直放在地上,已经有点受潮了。
  和我们公寓相比,610简直是保存的太好了。除了灰尘和蜘蛛网之外,地板和墙壁都没有什么破损,房间常年上锁,密不透风,天花和墙皮都没有开裂。
  家具用塑料布和白色床单罩着,从灰尘的厚度来看,这些家具自上任房主离开后就没有再移动过。窗户上悬挂着天鹅绒卷边窗帘,旁边摆放着一架斯坦威的枫木钢琴。
  连橱柜里的银质餐具,都是意大利麦培盛(一个专门出高端餐具的贵族品牌,餐具中的爱马仕,你们懂的)出品的,每一只银器后面都有设计师的签名。
  上任房主似乎还是一个摄影收藏爱好者,每一面墙上都挂着各种摄影师的黑白摄影作品,然而引起我注意的是那张举世闻名的“市政厅前之吻”。
  那是一对在巴黎市政厅前面路过的恋人,男生不经意的搂过女友深深一吻,这一瞬间他们好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在漠然赶路,没人在意他们,甚至没人看他们一眼,可这也丝毫不影响这一吻瞬间迸发出来的热情。
  照片虽然看似随意,却透露着法国人民特有的浪漫和风趣,它在那个年代提醒着战后复苏中的法国人民,别忘记自己曾是一个充满爱和激情的民族。
  在这张照片受到法国艺术圈高度评价的同时,也让街头摄影师杜瓦诺成为了当时摄影界的标志性人物。
  要知道像这种摄影作品,通常只会冲印一张,以保证其独一无二的珍贵价值。而挂在我面前的这一张,竟然是杜瓦诺本人亲自冲印的复刻版,在装裱框上有一行小字:
  送给约翰森.H,同样热爱生活的人。您忠实的朋友杜瓦诺
  约翰森.H,应该就是前屋主的名字。
  我突然间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感到不安了。
  从琳娜把家具搬回家的那天,我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
  这间公寓的前屋主,是一个对生活很有追求品味很高的人,从他连餐具的挑选都那么细致就可以看出来。
  这些家具,连我这种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每一件都是收藏级别的孤品。
  他甚至还有一张来自于自己的好友杜瓦诺,可以说是无价的摄影收藏。
  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让他一去不回,把这些东西都扔掉?
  虽然公寓已经弃置多年了,但我作为一个陌生人都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家的珍惜和热爱。除非是特别缺钱,否则不会轻易让人帮忙把这些东西都卖掉。
  即使拜托,也是会托给一个相熟的朋友,而不会随意托给自己的邻居吧。
  如果玛利亚于他很熟,必然也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不会随随便便任由这些东西弃置在这十多年,甚至随便赠送给我们。

  “琳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琳娜。
  琳娜耸了耸肩:“也许这个房主在离开之后,遇到了什么不测,已经死了也不一定呢?”
  “这些东西少说也价值好几十万美金了,即使去世了,应该也会让亲友来搬走吧,或者立个遗嘱捐给博物馆之类的。”我还是觉得很疑惑。
  “也许人家是亿万富豪,视金钱为粪土。”
  “亿万富翁会住租来的房子吗?玛利亚不是告诉你,他以前是租了610?她没说他俩是什么关系吗?”
  “磊,你是不是对玛利亚有什么成见?从一开始,你就不愿意我跟她来往。她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因为半只脚都入土了,才会发善心帮助我们的。我们现在却在这里质疑她,你不觉得很过分吗?”琳娜眉头微蹙,已然有了怒气:
  “你忘记了你之前也是这样怀疑安娜吗?”
  安娜是以前我们在费城的那个邻居老人,和玛利亚几乎一样老。她不太会说英文,总是让琳娜帮她寄信。
  有一次琳娜出去了,我看到她鬼鬼祟祟的从前园进来,当时就报警了。后来才知道,她只是把自己新摘下来的胡萝卜放在门廊下,送给我们吃。
  警察来了之后,安娜吓坏了,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我还记得她眼里委屈的泪水在打转。为了这件事,我没少挨琳娜的骂。

  可能和成长有关,我是个怀疑论者,很难真正的去相信一个人。
  也许真的多虑了,我们一穷二白,没钱没势。即使玛利亚要害我们,也得先治好中风后遗症吧。
  一边想着,我和琳娜走进了卧室。
  “这可是个豪华大床啊,不像是一个人住的。”我看着这张几乎有两米宽的床说道。
  “好了神探福尔摩斯先生,你先想想我们俩怎么把这个床架移出去再说吧。”琳娜翻了我一眼。

  1988年2月18日晴
  阿尔法这孩子太聪明了。
  他经常来找琳娜画画,琳娜没事在家就和他下国际象棋,几乎从来都赢不了。
  要知道琳娜原来是费成大学的国际象棋社的社员,在美国大学里怎么排也在前五了。
  最初琳娜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打趣跟琳娜说:“你应该教他玩围棋。”
  最初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琳娜真的跑去中国城买了一副围棋。才教了这小子几天时间,琳娜要下赢他就已经有困难了。
  “我觉得他的智商真的太高了!”阿尔法走后,琳娜还在我耳边絮叨。
  “切,下赢你不算什么,有本事你就让他下赢我。”
  我对他快速的长进有点不屑,因为围棋本身就是一个易学难精的游戏。如果把国际象棋比作敌我两方厮杀的局部战场,围棋则更像宇宙万物变化中的微观世界。
  “十天,十天他就能赢你,你敢不敢打赌?”琳娜像我宣战。
  “我让他20个子。”虽然我也不算精通围棋,但赢一个小孩子绰绰有余了。

  结果今天我真的输了。
  “虚手终局。”结束的时候,阿尔法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跟我说。
  我们二月初搬进来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月,琳娜有时候也会教他说中文。虽然阿尔法的发音不标准,但他已经学会了拼音并且能够组出简单的句子了。
  不但如此,琳娜还跟我说提过,阿尔法的绘画天赋也非常高。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阿尔法。
  “我从小就被训…..”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阿尔法,你不应该再打扰Shin和他的妻子了,你该回家睡觉了。”玛利亚面无表情的冲阿尔法招了招手。
  “对不起,奶奶。”阿尔法低下头,向我们道了晚安。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阿尔法有些怕玛利亚。一个孙子这么惧怕自己的祖母,是不太正常的。
  他们走后,我问琳娜:“阿尔法看起来也有八九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上四年级了,难道他没有上学吗?”
  “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去普通学校应该会被欺负吧。”琳娜说。
  “其实我们可以帮他联系一下费城那边的学校,你记得拜耳教授吗,他说过费城大学有专门给这种天才儿童设立的机构。”
  “磊,你该不会又想把阿尔法送走吧?你就那么讨厌他吗?是因为他赢了你一盘棋,还是你就是讨厌小孩?”自从上几次的争吵之后,琳娜就对阿尔法的事特别敏感,无论我提到阿尔法什么,她都能扯到孩子上去。我叹口气,不再说下去。
  我并不讨厌阿尔法,只是他越和琳娜亲近,琳娜就会越想有自己的孩子。如果琳娜知道了真相,她能原谅我吗?

  1988年2月20日阴

  下班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了,琳娜在厨房做饭。我看见我的台灯亮了。
  阿尔法竟然没在客厅画画,而是站在我的书桌旁边翻我的书。
  那本我从图书馆借来的《遗传疾病和畸形胎儿》。
  我记得我走之前,明明把这本书收在抽屉里的呀。
  “嗨,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书。”
  “你在怕什么?”阿尔法突然问我。
  我一下愣住了,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图像,就是家族中异性通婚生下来的畸形儿。
  记载中长得像虫子一样的畸形儿。
  “什么意思,我并不害怕什么呀,我是怕你看了晚上做噩梦。”我顿了顿,企图把书合上。
  台灯突然闪了一下。
  阿尔法的身体藏在阴影里,眼睛却在黑暗里发着光。
  “不,你就在害怕。你,怕,你,会,生,下,一,个,怪,物。”阿尔法突然盯着我,像机械一样,一字一顿的说。
  他在笑。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7 10:10
第14章 梦游
  那不是一个正常小孩的眼神。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

  “哈哈,开玩笑的。”阿尔法突然笑了,一下变得和从前一样:“吓到shin没有?”
  “你觉得这样很好笑吗?”我突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气不打一处来,吼了一句:“下次不要翻我的东西。”
  “怎么了?”琳娜听到我的声音,从厨房走出来。
  我赶紧胡乱拿了几页论文盖住那本关于畸形儿的书:“我.....”
  “Olina,对不起,阿尔法刚才把Shin的书弄乱了。”阿尔法抢在我前面说:“我不知道这些研究资料对shin很重要。”
  “什么研究资料?”琳娜问我,一边走过来。
  “中国的文字,看不懂。”阿尔法说。
  他在撒谎。
  “哦。”琳娜没在意,她知道我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都是东方历史:“下次你想看什么,要先和Shin说,好吗?”
  “好。对不起。”阿尔法说完,就牵着琳娜的手出去了。
  “它是失败品。”阿尔法出门的时候,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阿尔法刚才看的那页,是1930年出土的,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古老的畸形儿骨骼,代号是“Starchild(星孩)”。
  星孩是在墨西哥奇瓦瓦州以南的一个山洞里被发掘的,距今至少有900年历史。星孩的头骨是正常人的头骨两倍大,并且相较之普通人类颅骨有至少25处异常,如额窦缺失,没有咀嚼肌肉等。
  据说当时还发现了星孩有八根手骨和两条尾椎,却在搬运过程中遗失。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存在世上,估计和一个爬行的虫子差不多。
  星孩的骨骼在出土后,曾经引起来自加州遗传学实验室的博士和其他几位颅腔生理学专家的关注,他们认为这个头骨属于一位人类母亲和一个未知种族父亲之间混合而来的结果。可后来又将至归类为畸形儿并载入遗传病史的教学书籍里。
  可阿尔法为什么要说,那是失败品?
  1988年2月20日阴
  下班回家,我发现那本锁在抽屉里的关于遗传学的书不见了。
  琳娜从来不会翻我的东西,我们都很相互尊重彼此的隐私。我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拿了我的书。
  知道有这本书的只有他。
  “琳娜,阿尔法今天有来过吗?”我问琳娜。
  “有啊,他下午跟他祖母过来坐了一下。”琳娜在看杂志,随口说道。
  “你....中间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吗?你有离开过吗?”我用尽量婉转的语气问。
  “没有啊,一直都在家,我没出去过。”琳娜想了想:“我在厨房冲了壶咖啡,算不算?”
  “你冲咖啡冲了多久?”
  “大侦探,你又怎么了?一壶咖啡能冲多久,两分钟?”琳娜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应该比你上厕所的时间短。”
  “我怀疑阿尔法拿了我的东西。”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琳娜。
  “什么意思?他拿了你什么东西?”
  “一本书,我早上出去的时候锁在抽屉里,现在没了。”我说。
  琳娜放下杂志:“阿尔法偷了你的书?你找清楚了吗?”
  “嗯。”
  “你放在哪了?”
  “呃....我锁在抽屉里了。”我吱唔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结婚这么久,我几乎没有对琳娜撒过谎。
  “....阿尔法知道你的抽屉钥匙在哪里?”
  我摇了摇头:“钥匙我夹在书柜上排的《大航海时代地图》里。”
  琳娜向书柜看去,很快,她转回头看着我说道:“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过了几秒才意识到琳娜在说什么,书柜将近两米半高,上排我要伸手才能够到。一个一米二三的孩子,哪怕踮起脚尖也拿不到书架上排的书。
  “也许...也许是玛利亚帮他拿的呢?”一瞬间我也词穷了。
  “所以你现在是让我相信,在我去冲咖啡的两分钟,阿尔法让她的祖母到书柜上,精准的找到了藏钥匙的地方,打开抽屉拿走你的书之后再把钥匙放回去,然后再回到沙发上把书藏好?”琳娜看着我,眼睛里充满疑惑:“你觉得一个有中风后遗症、行动困难的老人能在2分钟之内完成连我都很难办到的复杂操作吗?”
  “磊,你究竟是怎么了?”琳娜抬起头,慢慢的,一颗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自从搬来了这里,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感觉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假设你说的都是对的,那他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要偷你的书?”琳娜看着我的眼睛:“那究竟是什么书?为什么你要把它锁起来?”
  我语塞了。
  “遗传学....只是....好奇....它的内容可能和我之后做的研究有关。”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磊,你不会撒谎。”
  琳娜走进卧室,关上了灯。

  我睡不着觉,写完最后两夜报告,我撇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快三点了。
  入夜后气温降了下来,感觉到一丝凉意,正准备起来披件衣服。突然听到卧室传出来琳娜的声音。
  “唔......磊.....呜呜。”
  我赶紧冲进卧室:“怎么了,琳娜,你怎么了?”
  卧室一片漆黑,琳娜躺在床上我看不太清楚,借着月光,只能隐约看到她痛苦的翻动着身体。
  “琳娜,你哪里不舒服?”
  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头发湿答答的垂了下来,我用枕巾给她擦了一把汗,琳娜咬着嘴唇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磊,我肚子疼....好疼.....”
  “坚持住,别怕,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我把被子撩开,一只手托着琳娜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探进被窝里。
  琳娜的小腹向上隆起。我按了一下小肠的位置,琳娜发出一声惨叫。
  “好疼!唔.....”
  我突然感觉琳娜的肚皮里面,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动。
  我给她穿上一件外套,抱起她就向外走去。
  “不行了,放我下来,好疼,我坚持不住了。”才走到客厅,琳娜突然开始挣扎,我抱不稳她,我们俩摔在地毯上。
  琳娜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起来,借着台灯的光我看见腹部的皮肤已经变成一层薄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薄膜下面蠕动。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也吓了一跳,这已经超出我的医学认知了。
  “别,扔下,我,他要出,来,了....帮我,接生.....”
  琳娜从哀嚎转为大口的呼吸,一只手手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我来不及多想,从沙发上扯下两个垫子垫在琳娜的腰部,又用琳娜的衣服把她的头垫高。然后脱下她的裤子。
  “呼!吸!呼气!用力!”我掰开琳娜的腿,另一只手给她揉着腹部。
  “啊!!”
  我看见一个婴儿的头部。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皮肤红红的,黑色的头发混合着羊水黏在额头上。
  然后是,婴儿的手,然后看到了他的身体。
  “是我们的孩子吗?”琳娜喘着气,问我。
  是的,是我们的孩子,他真可爱,他不是怪物,他只有一个头,一双手,一个身体......
  ?!!

  等等,这是什么?
  孩子的头出来了,手出来了,然后是身体.....可他没有脚!
  本来该是脚的腹腔之下,连着的是对称的另一个身体!
  对称的身体,对称的肚脐,然后是手,脖子,和另一个头!
  这是个怪物!
  一个腹腔相连,首尾却有双手双头的怪物。身上沾满了羊水和血污。
  “是....我们的孩子吗?让我看看......孩子......”琳娜虚弱的说。
  “咿.....”那个和普通婴儿一样的头突然抬起来,张开嘴发出了一种高频的叫声。
  这是个怪物,要是琳娜看到会疯掉的,天啊!
  “磊......”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琳娜幽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她站在窗边,睡衣上有一大块血渍,就像一朵绽放的花。
  “这是我们的孩子......”琳娜爱怜的低下头,抚摸着怀中那个向虫子一样的怪物。
  那怪物在笑。
  琳娜突然转身,从窗户跳下去!
  “不!!!”我冲过去,还是迟了一步,她的睡衣跟我的手就差了几毫米。
  “不!!不会的!!”
  我抱着头,情绪一瞬间崩塌了,我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涌出来。
  “琳娜,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琳娜死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共赴黄泉。
  “琳娜,等等我....”我闭上眼睛,松开了抓着窗棱的手。
  “你看到的门是墙,你看到的墙是窗,你看到的窗通向死亡,而不是通向它来的地方.....”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8 10:11
第15章 贫民窟的愚人
  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哪里呢......啊,对了,是那个吉普赛人。
  搬进来的第一天,她曾经拉着琳娜,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你窥探的森林里的猎人,因为你是他的猎物。”
  我睁开眼睛,冷风一下吹得我打了个哆嗦,我已经有半个身子在窗外了,我下意识的抓紧了窗框,向楼下望去——
  什么都没有,窗户正对的街道上,只有一个被风吹倒的垃圾桶,没有琳娜,也没有尸体。
  那个吉普赛老妇,站在对面马路,抬起头“看”着我的方向。她的手里抱着那只流浪猫。
  我缩回房里,心咚咚的跳个不停,推开卧室。
  “琳娜?”我轻声唤了一句。
  琳娜还在床上睡觉,听到我的声音,轻轻的翻了个身。
  难道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还是我只是做了个梦?
  我走回窗边向下望去,吉普赛老妇消失了。
  恐惧,从我的脚底蔓延上来,我刚才差一布就从六楼摔下去了。我两脚发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刚才的梦境太真实了,我脸上的眼泪还没干,我的手上还有那个怪物,湿答答滑腻腻的触感。
  脑袋很乱,坐了一会,喉咙干涩的难受,站起来去厨房到一杯水。
  因为慌乱中连拖鞋都没穿,脚底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差点摔倒。
  是一只彩色铅笔。
  琳娜经常和阿尔法坐在地毯上画画,画完的纸笔有时候会直接放在地毯上,因为没开灯,我直接踩了一脚。
  我蹲下来把铅笔放回笔盒里,笔盒旁边是阿尔法没有合上的绘画本。
  他画的是琳娜侧面的素描。
  阿尔法的画很传神,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琳娜的轮廓,非常的生动。
  我拿起来翻了几页,后面还画了一些小猫的素描。
  突然一张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速写,琳娜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还含着奶嘴。
  有可能是琳娜让他画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想象的。
  这张画纸是对折的,我只看到了琳娜和那个婴儿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折了过去,窝在后面。
  我把窝起来的那半张纸打开。
  琳娜怀里的婴儿,从对折线下开始,画的是反方向生长的另一个身子。
  连起来看,就是刚才我看见的那个怪物。
  图画本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磊?”琳娜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她睡眠很浅,我的动静把她惊醒了。
  “没....没什么。”我迅速捡起图画本,撕下这张画,放进我的背包里。
  阿尔法到底是谁?
  我决定明早就去找那个吉普赛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1988年2月21日多云转阴
  一大早我就煮了一壶特浓咖啡。
  “你看起来没睡好。”琳娜在厨房热了两份早餐。我强打精神笑了一下,其实我一晚没睡,经过昨晚的事,哪还敢睡。
  “还记得那一窝小奶猫吗,那只虎皮头上有一块斑点的,它太虚弱了,每次都抢不到奶头,有几次我都以为它要死了。”琳娜从炉子上取下热奶,又倒了一些在一只塑料碗里:“今天试着喂一喂它,看它喝不喝。”
  我回忆了一下,头上有斑点的就是那只被阿尔法摸过的猫,当时它眼睛上糊着眼屎,被其他的奶猫隔离在纸箱的一角。阿尔法好像给它取名叫彼得。
  “我回去研究室交个报告。”——昨晚就想好的借口。
        琳娜没多问,我喝完咖啡,拿起包匆忙出门了。
  今天是周末,周围的pifa市场都没开,只有塑料袋和报纸在街边乱飞。
  走出大厦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在钢筋水泥森林里一点方向都没有,只能顺着大楼旁的小街找。
  小街上空无一人,走了两步,我看见一只翻倒的垃圾桶,正对着六楼窗户。昨天晚上那个吉普赛老妇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我。
  穿过小街,是下城区的街心公园。洛杉矶是豪华大都会和肮脏贫民窟的混合体,既是富豪们的天堂,也是流浪者的栖息地。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至少住着6000个无家可归者。路边出现越来越多的垃圾桶,电灯柱和水泥地上粘着干掉的香口胶和小广告,商店无一例外的拉着铁闸,上面喷着奇形怪状的涂鸦。流浪汉们穿着破烂的衣服斜靠在铁闸上,盖着防雨布,枕着自己的家当和塑料罐。
  一个黑人推着顺来的超市购物车,自言自语的从我身边走过,他的身上有浓烈的尿味,我皱了皱眉。
  “有零钱么?”他突然拉住我。
  我给了他一块钱:“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吉普赛老人。”
  他就像没听到我说话一样,把零钱揣进兜里,继续自言自语的走开了。
  继续向南走,路边开始出现一些集中的临时帐篷,偶尔一两部豪华的敞篷跑车从马路上飞驰而过。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吉普赛老人?”我向一个看起来比我年轻的女人询问。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衣,头发胡乱的绑在脑后,袖子挽起来露出的手臂上有纹身和针孔。
  “帅哥,给我买点吃的吧,你要怎么样都行。”她露出一口黄牙,嘴里有麻叶味。
  我一路问过去,有的人并不理会我,有的则为了几块钱满嘴跑火车。
  中午太阳一出来,我的汗很快就把衬衣浸湿了。几个小时仍然一无所获,我打算沿路返回,去找点吃的。
  “你要找什么人?”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中年黑人妇女,画着蓝色的眼影和紫色唇膏,全身裹在一件花花绿绿的人造毛长袍里,手里提着一个斑马纹手提包。
  我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我找一个吉普赛老人,看起来大概八九十岁,身高大约五尺一寸,头上包了一块黑色头巾,眼睛瞎了。”
  黑人妇女看了看我递过去的钱,并没有接。
  “你有烟吗?”她问我,我摇了摇头。
  “你找她干什么?”
  “我….我刚搬到这边,曾经见过她,她给过我一些忠告。”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是真说出来搞不好会被当成疯子。
  黑人妇女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是在审视我有没有撒谎,然后她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跟我来吧。”
  我跟着她穿过马路,往回走了一个街区,转进一个小巷。
  “你可以叫我尼娜,”黑人妇女一边走一边说,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登登作响:“你不会是住在约书亚大厦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究竟是怎么会有胆子住进那里去的?你们这些东方人,真的有九条命吗?”
  又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我和我太太在报纸广告上找到的,我们发现被骗的时候,房租已经交付了。”
  “趁你还活着,早点搬走吧。”
  “为什么?”
  “没有人住在里面。”尼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摇着头说:“你还没发现么?约书亚大厦除了六楼之外都是空置的,可整个下城区这么多流浪汉,宁愿睡在街上,也不敢去那里面的公寓住。”
  “可是....可六楼有租客,有个老太太….”我辩驳着。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接近废弃的大厦,在治安这么乱的地区,连你这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出门走一圈都会被抢劫的地方,她一个老太婆是怎么活下来的?”尼娜用飞快的语速质问我。
  我一下被尼娜呛得说不出话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你觉得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尼娜翻了翻白眼:“我怎么知道!像我们这种穷人,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如何活下去——我们观察别人的脸色,哪个是意大利的黑帮,哪个人毒瘾犯了,谁是杀人犯——就像老鼠能在几公里外能闻到猫的味道,我们天生对危险有一种敏锐的嗅觉。”
  “那栋大厦,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尼娜顿了顿说。

  又走了几分钟,我们停在一扇喷满了涂鸦的铁闸前面,尼娜掏出钥匙拧了几下,拉开铁闸。
  下面是一道狭长的楼梯,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
  我跟在尼娜后面,她很熟悉的走下楼梯,穿过走廊,拉开电闸。
  是个酒吧。
  美国在1920年颁布了禁酒令,在那之后出现了很多地下酒吧,都隐藏在下城区的地下室和车库里。后来禁酒令废除,但还有不少地下酒吧在偷偷摸摸的经营,除了酒精饮料还提供麻叶和色情服务。
  这个酒吧也同样充斥着一股迷幻的味道。
  尼娜绕进吧台:“喝点什么。”
  “水就好,”我有点局促,尼娜是用钥匙开锁进来的,显然她不是外面那些无家可归者的一员,“你在这上班?”
  尼娜没理会我的回答,给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只有这瓶是真的,不是免费的,5块。”
  “你是这的老板?”
  “小本生意,我也是从平民窟里出来的。小费多的时候会买点儿吃的给那些穷光蛋,”尼娜给自己也到了一杯酒:“那些吉普赛人也会摸到我这讨吃的,事实上他们一会就会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真实的理由,你为什么找瓦多玛?”
  “我其实遇上了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我觉得她能帮我。”
  “噗......”尼娜呛了一口酒,大笑了起来:“哈哈,你真的找对人了,你知道瓦多玛在吉普赛语里面是什么意思吗?”
  我疑惑的看着尼娜。
  “愚人,”尼娜用她肥胖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头:“瓦多玛在吉普赛语里是‘愚人’的意思,她好多年前就疯了。”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9 09:59
第16章 三个梦用掉了两个
  “吉普赛人派系很复杂,瓦多玛最早不在这一支派系里,现在这群吉普赛人是从罗马尼亚来的,他们很多年前发现瓦多玛的地方,就在你住的那栋大厦后面的巷子里,她躲在垃圾桶里面,可能是之前受到了什么惊吓,总之后来就一直疯言疯语,说的话没人能听懂,”
  尼娜一边吸着烟,一边从冰箱里拿出几盒剩饭放进烤箱,“所以他们给她起名叫瓦多玛,现在已经没人认识她了,以前有人说过她是战后偷渡来的吉普赛人,也有人说她像是约书亚大厦的清洁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正说到这里,酒吧上面的铁闸传来敲击的声音。
  “他们来了。”尼娜掐掉了烟,从烤箱拿出剩饭。
  我喝了一口酒,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尼娜也不容易,虽然我也穷困潦倒,但能帮就帮一点。我咬咬牙掏出两张二十压在杯子地下。
  “他们需要施舍,我不需要。”尼娜找了零钱,把剩下的钱塞在我的手里。
  “我只想帮忙...”我见她误会了我,连忙说。
  “我知道,谢谢。”尼娜冲我笑了笑,转身上了楼梯。我跟在后面。
  地面的铁闸外面是几个穿着衬衫和毛线外套的吉普赛人,女人都包着头巾。
  尼娜把饭递给了他们,指了指我,又和他们领头的说了两句,就转头跟我说:“跟他们走吧。”
  十分钟后,我在一个简易窝棚里,见到了吉普赛老妇瓦多玛。
        她看起来很不好,身上盖着几件不知道是哪里拣来的破外套。嘴角的口水还没有干,我看了看四周,也没看见那只流浪猫。
  吉普赛领头的男人把我带进窝棚之前,指了指瓦多玛,然后对我摇了摇头,露出悲伤的表情。
  “瓦多玛,是我,我们见过。”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此时瓦多玛无力的躺在地上,让我没办法把她和那个神经兮兮抓住琳娜的人联系在一起,她看起来不像是疯子,更像是一个病重无助的老人。
  无论别人说她什么,但她救过我。如果不是她的声音,我早就从六楼窗口跳下来变成一坨肉泥了。
  瓦多玛睁了睁眼睛,她的眼睛空洞洞的。然后她示意我扶她坐起来。
  “....安菲斯比纳有两张脸,说谎的次数和实话一样多….安菲斯比纳有两个头,一个想往东走一个想往西.....”
         瓦多玛又开始半哼半唱的说我我听不懂的话。
  “瓦多玛,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在我的窗户底下?你是不是知道我做噩梦的原因?”我问。
  瓦多玛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她垂下头重复着这两句诗。
  究竟什么是安菲斯比纳?
  “瓦多玛,你以前是不是....在约书亚大厦工作过?”
  “约书亚大厦”这个词,似乎激起了瓦多玛的反应,她失明的眼睛用力眨了眨,然后迅速的在那几件破外套的口袋里翻找着,过了一会,递给我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包。
  纸包摊开是一张1951年的美国入境证明,上面写着莉莉娅.多巴/美国入境证明/签证签发地点:慕尼黑。
  “你叫从德国慕尼黑来?”我问瓦多玛,这个吉普赛老妇好像突然听懂了我的话一样,点了点头。
  纸包里还有一张折成四折的黑白照片。这一定是对瓦多玛很珍贵的东西,照片已经被反复摩搓得起了毛边,连中间的图像都模糊不清了。
  像是一张全家福。
  中间坐着一个女人,穿着二三十年代欧洲流行的方领束胸长裙,披着丝巾,却浑身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她的旁边放着一个白色的婴儿床。女人的后面,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上半身都看不清了,但从下半身的装扮来看,是个军人。
  男人的一只手搭在婴儿床上。女人的脸上,一丝一毫笑容都没有,取代的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更像是恐惧。
  “这是你吗?”我问瓦多玛。她又恢复了开始的呆滞,并不回答。
  我又尝试着问了其他问题,可她就像听不见一样,还是反复念着那首奇怪的诗。
  “你看到的门是墙,你看到的墙是窗,你看到的窗通向死亡,而不是通向它来的地方.....”
  “它是什么?它来的地方在哪里?”我问瓦多玛:“那究竟是梦还是幻觉?为什么会那么真实?我要是晚一秒醒来我就死了——这和阿尔法的画有什么关系?”我从书包里摸出阿尔法的画,摊在瓦多玛面前,才突然想起来,她是个瞎子。
  可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瓦多玛两颗灰白的眼球就像忽然有了视力一样,死死盯着那张画。
  “你窥探到森林里的猎人,因为你是他的猎物!猎人来的方向,就是森林唯一的出路!擦亮你的眼睛吧孩子,三个梦你失去了两个,下一个就再也醒不来了!”
       瓦多玛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贴在我的耳边说到。
  三个梦?
  我努力回想,自从搬进这个公寓我做的梦。
  第一次,和琳娜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我是被窗外的阳光晒醒的;
  第二次,我是被瓦多玛的声音唤醒的;
  两次我都不是自己主动醒的,也就是说,下一次除非有人帮我醒来或者我自己醒来,否则我就再也醒不来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睡着!
  我头皮炸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要我死。”
  瓦多玛虚弱的萎了下来,再也不搭理我。
  “你究竟是谁?”
  “......”
  瓦多玛再也不说话了。
  走出帐篷已经下午了,几个吉普赛人围坐成一个半圆,中间一个金发女孩穿着长裙在跳舞。和坐着那几个高加索轮廓的糙汉子不同,这个姑娘倒是一副法国人的鹅蛋脸。但我也没心情逗留了,匆匆赶回公寓。
  思绪还是很混乱,现在唯一能找到的联系是,玛丽亚和吉普赛老妇瓦多玛(也许她真正的名字是入境许可上的莉莉安?),都是战后从德国来的移民。玛丽亚从五十年代就一直住在约书亚大厦,迄今为止三十多年了;吉普赛老妇瓦多玛十几年前也在这里做清洁工。这栋大厦是她俩目前唯一的交集。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瓦多玛疯了。得到其他吉普赛人收容后,仍在这个大厦附近的平民窟生活到现在。
  玛丽亚究竟是什么人?正如安娜说的,一个连移动都困难的老太太,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生活在洛杉矶最乱最黑暗的下城区,她是怎么活到现在还平安无事的?
  阿尔法如果是她的孙子,那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阿尔法的父母来探望他?这孩子每天几乎足不出户,连学校都不用去上,这件事本身就解释不通。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大街上,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钢铁森林洒下来,烤在我的脸热烘烘的,一股困意袭来。
  “哔!!!!!”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一辆吉普车从我鼻尖擦身而过。
  我被吓醒了,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看见斑马线上的红灯,顿时一身冷汗。
  “Go fxxk your ass!”一个纹身白人从驾驶车窗伸出手朝我竖起中指。
  顾不上道歉,用手使劲往脸上拍了拍,我绝对不能睡着。

  回到大厦已经快三点了,监控室里的保安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台12寸的晶体管电视机,里面正在播《神探亨特》。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亨特的经典台词回荡在空旷的一楼大堂。
  我在监控室旁边停住了脚步。
  “嗨。”我透过防盗网中间的小窗向保安室里面望去。
  保安室里非常狭窄,电视上面是几排文件架,上面按照门牌分格挂着钥匙,大部分格子已经空置。桌子的玻璃底下压着各种宗教的印刷卡——耶稣基督、释加牟尼、圣母玛利亚和欢喜佛。
       桌上除了来访登记簿,还有两本圣经和一串佛珠。
  这么怕死干脆换份工作好了。
  “没有你的信。”保安坐在椅子上撇了我一眼,两只脚翘在电视机前。
  “请问,你在这上班多久了?”我问。
  “你没必要知道。”保安这次连正眼都不看我,聚精会神的看着《神探亨特》。
  《神探亨特》一年前就播完了,现在是重播,我在费城看过几集。
  “那个丈夫不是凶手,他只是怕别人查出他的婚外情才会偷偷清洗血迹,凶手是......”我突然大声说。
        果不其然,保安立刻捂住耳朵。
  “别说,别说,天啊上帝啊,停下来!好吧当我怕了你了,你要知道些什么?”
  保安无可奈何的把头转到窗口这一侧,电视刚好插播广告。
  “无论你要问什么,在广告结束前问完。”他不耐烦的对我说:“我在这干了快两年了。”
  “你认识瓦多玛吗?一个吉普赛老人,带着头巾,大约八九十岁,是个瞎子。她以前在这干活吗?”
  “她以前是不是在这干活我不敢说,但我知道这个疯女人。我刚来这上班的时候,她三天两头向往楼上闯,说她的孩子在里面。那时候大厦里面的公寓有些还很新,偶尔有瘾君子和嬉皮士带着姑娘溜进来——你懂的——我以为她的孩子也在里面玩high了。我还帮她报了警,警察来了,里面没有她的孩子,警察说她疯了,她连她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0 10:08
第17章 重访610
   “楼上那个老太孙俩一直都住在这里吗?你见过那个孩子的父母没有?”
  “没有访客来找过他们。那个小孩子倒是偶尔会拿钱让我帮她们买些日用品,出手挺阔绰的,小费也给得多。老太婆我没怎么见过,几乎没下来,但有寄给她的信,我每月一号会塞到她家的门缝里。”
  “什么信?”
  “我不识字。”保安摊了摊手。
  我撇见电视上的文件架,里面稀稀疏疏的放了几封信。
  “你把她的信给我吧,我给她捎上去。”
  保安聚金汇神的看着连续剧,并没注意到我在干嘛。我一封一封看着玛丽亚的信——大部分是信用卡广告和水电费通知。
  有一封信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封信来自一间十分有名的信托公司。
  信托公司在美国富产阶级十分流行,如果一个富翁资产价值超过30万美金以上,就可以建立生前信托。
  生前信托就是在你的有生之年,把你的钱托付给某个机构,然后这个机构每个月都以赠与的方式,送给受益人一笔钱,直到你死亡。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避税。
       美国的遗产税相当高,举个例子,如果父母留给孩子100万作为遗产,那么遗产税至少要扣掉十几万。可是如果找一间信托公司,以赠与的名义每个月给孩子几千块,日积月累,孩子就能在父母去世之前把100万完整过户到手。

  这会我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貌隐不隐私了,三下五除二把信拆开——跟我猜的一样,信封里面是一张支票,面额是5万美金。
  受益人的名字是玛利亚.琼斯。
       这样的信托支票,应该是每个月按时寄到玛利亚的家。
  而信托人一栏,名字是:约翰森.H。
  约翰森.H?这个名字好熟,我好像不久前还听过。
  叮的一声,伴随着一个剧烈的晃动,电梯停在了六楼。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对在市政厅前接吻的恋人,以及黑白照片下那行潦草的钢笔字:
  送给约翰森.H,同样热爱生活的人。您忠实的朋友杜瓦诺
  这不就是610前租客的名字吗?玛利亚口中那个十几年前匆忙移民去了澳洲、连一屋子珍藏都不要了的“邻居”吗?
       玛利亚说已经和他失去了联系,却每个月收到他寄的支票?

  但约翰森这个名字,在西方世界的使用率之高就相当于中国的X伟,X军一样,而H也只是缩写。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此约翰森就是彼约翰森。
  唯一的办法,就是搞清楚610那个约翰森的全名,并且打电话到信托公司核实——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我就能向琳娜证明玛利亚说谎。
  我必须再进去一次610.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用监控室的电话打回了家:
  “亲爱的,你在家干嘛呢?”
  “和阿尔法下象棋呢。”
  “今天我临时要加班,我桌上有两封银行的还款单没有寄,今天是寄出的截止日期了,你能去邮局帮我寄一下吗?”
  “你这个粗心鬼,好吧,那我先让阿尔法回家,现在帮你去寄。”琳娜挂了电话。
  我躲在一楼大堂的转角处,确定琳娜出门后,转身上了电梯。
  610的钥匙果然还没还给玛利亚,而是被琳娜随意扔在玄关的零钱盒子里。拿到钥匙的我毫不费力就打开了610的门。
  琳娜去一趟邮局来回大概是三十分钟,我要在这段时间之内找到这个神秘房客的名字,我几乎想都没想就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十分典雅,书桌上放着一盏维多利亚式的台灯,几只名牌钢笔散落在桌上。我皱了皱眉头,这个约翰森就像是凭空蒸发的一样,几乎什么都没带走。
  我逐个抽屉翻找,几乎没费什么力,就翻到了一个放信笺的抽屉,还有一只特别精致的相机,和几卷没冲的胶卷。
  商业信件里面写了约翰森的全名:约翰森.哈里克斯。
  哈里克斯就是H的全称,也是约翰森的姓。
       我拿着信回到家,拨通了信托公司的电话。
  “你好,我想修改一下我的信托业务,受益人是玛利亚.琼斯。”
  “好的,请问您是委托人本人吗?”一个甜美的电话kefu女声。
  “是的。”我撒谎了。
  “请问您的名字是?”
  “呃......约翰森.哈里克斯。”我把信件上610住户的名字读了出来。
  然后是电话那头的一阵沉默。
  也许才过了30秒,但我却觉得像过了五分钟一样漫长。
  说实话,我宁愿我是错的。
  “您好,约翰森先生,经核实您的姓名无误。请问需要修改什么呢?”那个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真的猜对了。
  这个每月给玛利亚寄支票的金主,和610的前房客,真的是同一个人。玛利亚果然向琳娜撒了谎。我就知道这个老东西不正常。我抑制不住的内心狂跳了起来。
  “您好?您还在吗?您需要我帮您做什么?”
  我的大脑飞快的运转起来,怎么样才能知道关于玛利亚的更多信息?
  “我....其实我不是约翰森,”我清了清嗓子:“我是这信托基金的受益人玛利亚女士的儿子。玛利亚上周去世了。所以我想问问现在怎么办。”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能突然编出这句话的。这句话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去世了就终止信托呗!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噢,我为您感到抱歉,”kefu女声说到:“但按照我们的委托合约,您并不需要更改信托,就会成为下一个受益人了————约翰森先生信托的第一受益人是他的太太玛利亚女士,第二受益人是玛利亚女士的儿子您,先生。”
  我愣得说不出话来。
  太太?
  所以他俩是夫妻关系?
  610的房客从一个所谓移民澳洲的美国人,突然就成了玛利亚的丈夫,我的脑子一下转不过弯。
  “我,我父亲登记的地址是约书亚大厦610吗?”
  “请等一下,您父亲曾经登记过约书亚大厦610,但是最近一次,也就是1年前,他登记了别的地址。”
  “能把他登记的新地址告诉我吗?”
  抄下约翰森的地址,挂掉电话我陷入了沉思。
  如果玛利亚有过丈夫,大大方方说就是了,何必撒谎?
  如果已经离婚了,为什么约翰森还要继续用避税的方式给玛利亚寄钱?
  不对劲。
  玛利亚没有跟约翰森住在一起。
  610所有的装修摆设很明显就是一个人决定的,而家中也没有任何女人的东西。
  哪对夫妻会一人住一个公寓?
  如果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怎么会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呢?
  我突然想起抽屉里那堆严重受潮的胶卷和相机,也许送到照相馆还能救一下。 
       我匆忙回到610的书房,把胶卷和相机塞进包里。
  从书房出来路过卧室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在卧室里闪了一下。
  “谁?!”我吓了一跳,大叫出来。
  没人回答。
  我小心的探头往卧室里看了看。
  那是一面落地穿衣镜。
  因为角度问题,我之前从客厅进入卧室的时候看不到镜子,只有从书房经过卧室时,镜子才能照见自己。
  我走进去看了看这块落地镜,才发现这竟然是个推拉门,里面有一间小隔间。
  隔间和外面保持着一致的装修,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
  床靠着墙,墙上钉着一条锁链,长度刚好到达床的中间,锁链上是一副手铐。
  我能想到这副手铐的用途,除了一些变态的虐待游戏,就是把躺在这张床上睡觉的人锁住。
  床头柜的抽屉里全是花花绿绿的药瓶,有些是保健品有些是处方药。这些药物的成分几乎全是兴奋剂,功效只有一个——刺激中枢神经,恢复精力以驱走睡意。
  难道约翰森也害怕睡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难道他也害怕一旦睡着,心底最恐惧的事情就会成为噩梦驱使自己走向死亡?
  我看了看那副已经生锈的手铐,如果约翰森的遭遇和我一样,他在开始做噩梦之后很可能就一直睡在这里,而且在睡着之前把自己拷起来以防止自己寻死。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就再次证明了我的噩梦不是巧合,而是在这一层楼的住户频发的情况。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0 13:26
雁北堂中文网有全文,等不及的亲可以去看看(*^__^*) 嘻嘻……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1 10:07
第18章 吉普赛人来自何方
  第一种可能是环境因素,例如这栋大厦的磁场或共振影响了在里面生活的人,干扰了我们的脑波,使我们最后走向在神智不清中自杀的不归路。但我立刻推翻了这个假设,因为在琳娜身上就没发生这种情况。
  另一种可能,人为因素。有人故意设计我们的噩梦,并且在入睡时用梦境引导我们的行动。
  人类的大脑本来就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中枢处理器,在美国的主流科学早就在20年前(1960年)就承认了mindcontrol(思维控制)是可以办到的,
  从美苏冷战开始,两国除了在军备和太空中展开竞赛之外,都在致力研究如何开发大脑潜能,让思想控制从实验室走出来,变成人对人的简单操作。最著名的就是“星门计划”,研究思想操控,遥视,透视,读心术等用于军事目的。连国防部也一度扬言找到了真正的“脑能力者”,能在几千公里外读取俄罗斯军方高层大脑中的作战计划,控制俄罗斯高官的大脑,获取情报等等。
  但这些实验从70年代开始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因为这种方式最大的不足在于,无论以什么方式进入他人意识,大脑都会发现并本能的做出排斥。

  和皮肤过敏同理。过敏就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下产生的排斥反应。当人们接触到尘埃、螨虫、汽油或花粉时,皮肤会把这些本来无害的东西归类成有害的东西,并立刻展开抵抗——也就是我们说的过敏——虽然人们并没有对皮肤下达命令,可是皮肤就会本能的保护自己。
  大脑也是一样,如果有“脑能力者”入侵了某人的大脑,大脑第一时间就会产生排斥反应,这人也会立刻感知到自己的大脑被侵犯了。精神力强的人甚至能立刻筑起防火墙抵御入侵。
  如果我们身边真的有脑能力者,他挑选在我睡着时下手,也许是因为睡眠时大脑的防御机制最弱。为了节省能源,大脑在睡着后会减弱神经细胞之间的连接,反之潜意识则会代理主要工作,例如制造梦境等。
       如果他的脑波十分强大,则有可能绕过防御系统,直接到达潜意识。
  对方显然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想把我置于死地。
  可是对方不但能够操控我的梦境,还能通过梦境控制我的身体行动。这是需要多强的脑波?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玛利亚那张面无表情,毫无生气的脸。
  阿尔法的年龄对不上,估计约翰森在这生活的时候,阿尔法还没出世呢。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玛利亚了。
  约翰森的生前信托还在继续,至少证明了约翰森还活着。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约翰森已经逃出去了,还在继续执行这个信托。
  我一边想着,一边翻出信托公司告诉我的地址。地址在洛杉矶的西边,今天去怕是来不及了。
  “咚!咚!咚!咚!”我吓了一跳。
  一阵有节奏的撞击声从走廊上传来,走出610就看见了那只流浪猫。
  不知道谁又把杂物间的门锁了,那只流浪猫发疯了一样用头一下一下的撞着门。
  流浪猫看见我,近乎哀求的“喵”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猫也是一样。估计是进不去喂孩子,找急了。
  我帮它把杂物间的门打开,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里面一窝小猫,全死了,身上还粘着血。
  母猫跳上纸箱,发出呜呜的哀嚎。低下头舔着自己死去的孩子。
  小猫的尸体上有爪痕和牙印,是被咬死的。
  可是门明明是反锁着的啊,母猫进都进不来,会是什么咬死的呢?
  忽然,在一堆小猫的尸体中间,有一坨毛动了一下。
  是那只头上有斑点的小猫,它还活着。
  它也满身是伤,身上有一块毛没了,一边的眼睛都被爪出了血。
  小猫虚弱的叫了一声,去找母猫的奶头。
  母猫把肚子反过来,让小猫吃奶。我朝母猫的肚子上看去,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倒抽了一口冷气。
  母猫只有一个奶头。
  母猫也许之前受过伤,其他的奶头都被伤害它的人割去了,肚子上还留着疤。
  我看着那个受伤的小猫,它正在大口吃着奶。
  这一窝小猫,不是被别人咬死的。
  因为母猫的奶头不够,它们没办法全喝到奶,为了独霸唯一的食物来源而自相残杀。
  而这只外表看上去瘦弱的小猫,是拼了所有的力气把它的兄弟姐妹干掉,活下来享受食物的唯一一个!
  “我知道彼得一定能做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尔法已经站在我的后面:“琳娜总想喂牛奶给彼得喝,都被我倒掉了。如果不杀死别人,别人就会杀死你。为了活下去可以不计一切,要有这种觉悟才能面对这个残酷世界。”
  我觉得胃里难受,恶心的想吐,转身就往外走。
  “我可以和琳娜一起养彼得吗?”阿尔法突然问我。
  “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明白么?”我转头看着阿尔法:“它杀了它的兄弟姐妹。它已经不是彼得了,它是怪物。”
  “怪物没有生存的权利吗?彼得只想活下去,它没有错呀。”
  我看着阿尔法,不明白为什么他为了这件事这么执着:“从它咬其他小猫的第一口起,它已经不能作为家猫养了,嗜血已经唤起了它动物的本性。你让琳娜养了它,它也终有一天伤害琳娜和你。”
  “我会看着彼得的,你不要告诉琳娜这件事。”阿尔法沉默了一会,对我说:“琳娜到楼下了,你快走吧。”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阿尔法。
       他就像知道我是偷偷回来的一样。
  但我也来不及多想,要是被琳娜看到我在这,就知道我撒谎了。
  刚下电梯就看到琳娜从外面进来,我赶紧藏在保安室后面,看着她上了电梯才松了一口气。

  从约书亚大厦走出来,看到那个吉普赛领头站在马路对面,和他在一起的是那位在人群中跳舞的金发女郎。
  吉普赛领头脱下他的毛毡帽,朝我招了招,示意我过去。
  “瓦多玛死了。她让我们把这个带给你。”
  领头说完,转过脸对金发女郎说了几句罗马尼亚语,女郎擦了擦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片塞进我手里。
  是那张全家福照片。我把它放在日光下仔细观察,照片里的少妇虽然穿着欧洲上流社会的衣服,但却有一张亚洲人的方脸,眼睛细长,颧骨外凸,两颊凹陷,肤色也偏黑。
  虽然当时我问瓦多玛照片里的女人是不是她,她并没有回答我,可如今看来,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吉普赛人本身就是一个泛称,指代这些长相和欧洲人不同,长途跋涉从远方而来,穿过各个国家流浪的部落族人。有人说他们的发源地在波西米亚,也有人说在希腊或波斯,也有说他们来自印度。
       不像国家或地域通常有保存下来的史料记载,吉普赛的历史就是不断迁徙的历史,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前几代从哪里来,更别说故乡了。
  “这是她唯一的遗物了。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就带着这张照片。”领头说。
  “为什么....她要留给我呢?”我看着照片自言自语。
  “古力科博沃瓦....”那个金发女郎就好像听到了我的话,忽然对我说道。
  我听不懂罗马尼亚语,自然也不知道她说什么。她着急了,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腕动脉和她的动脉之间比划了一下。
  显然领头也很吃惊,他和金发女郎交流了几句。然后突然很严肃的看着我。
  “她说,瓦多玛临终前说,你和她一样,留着神的血液。但她是她那一族最后一个人了。”
  神的血液?
  我一愣,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家族的传说。
  那个传说里,从九鼎梅花山的风沙中走出来的藏族队伍。
  用弯刀刺破皮肤,用自己的血救了完颜宗室之子、乃至全族的藏族首领。
  他们对完颜氏的宗族长老说,他们是神的直系子孙,留着神的血液。
  难道瓦多玛也是藏族人?
  我的脑子一下很乱,几乎无法思考,只觉得天旋地转。我蹲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个金发女郎把我搀扶起来。
  “瓦多玛....她从哪里来?”我只觉得双脚无力,像站在海面上。
  吉普赛和金发女郎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跟我留着同样的血呢?吉普赛人....不是应该来自希腊嘛?希腊、波斯、印度....”
  领头哼了一声,轻蔑的打断了我的话:“这都是那些白人自以为是的研究。欧洲的白种人,美国的白种人,他们发明了灯泡和天文望远镜,就以为自己掌握了宇宙万物的奥秘;以为有了钢铁的坦克和大炮,就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人。他们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明明大家都是人,可他们眼里我们就是老鼠一样低等的种族。他们研究我们吉普赛人的起源,却在心里恨不得我们的祖先是某个丛林里未开化的原始人,这样才能满足他们的优越感。”
  “我们从不去探究自己从哪里来,即使知道,也不会说。这世间能称之为秘密的,都是不该被世人说出口的。”领头顿了顿说道:
       “我们不去寻根问祖,因为我们心存敬畏。”
  “.....瓦多玛提起过她的过去吗?比如她有什么信仰?”我觉得刚才我的问题问得太偏激了,毕竟我所了解的吉普赛历史都是出自于西方的资料。
        吉普赛人本身就痛恨白人,尤其是二战时,欧洲各国对吉普赛人的迫害和排挤只怕比犹太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为吉普赛人本身就居无定所,没有一个团结强大的力量,所以战后也并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补偿,轻描淡写的翻篇了。
  我之所以问瓦多玛的信仰,因为从信仰也可以反推她的大概来源。
  吉普赛首领又和那个金发女郎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
  “我们不知道瓦多玛从哪里来,她曾经提过,她的神有一千个名字,可他的本名藏在一个无人能到达的地方。”首领似乎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费劲的跟我解释:“这是瓦多玛那一族的神,你懂吗,我们有很多类似的传说,所以我们很容易领会,但你是个异族人,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才会懂。”
  “没关系,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有些古老的语言确实只能意会无法言传。只有生活在这种语境之中才会明白。
  这就像我在费城的时候,一位研究东亚史的同学跟我讨论过缘分的“缘”字在英语中如何翻译。
  缘分是个很玄妙的词,连近义的英文单词都没有,甚至连两三句英文解释都无法翻译出这个词的精髓。只有了解禅宗和偈语,对佛教命运说有领悟的人,才能勉强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当时我说了半天,那个东亚史的同学还是一脸不解。
  可这个词只要是中国人却都明白,甚至算是高频词汇。在我们的生活中,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就能让老外听得云里雾里。
  同样的,也许在吉普赛人的语系里,有的东西是他们立刻领悟但我们却很难弄不明白的。我看着领头自言自语的在英语和罗马尼亚语中切换着一些词,偶尔和金发女郎交流一下。
  “这么跟你说吧,瓦多玛信仰的神,有一个秘密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拥有了无穷的力量。神从来没透露过这个神秘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也正是束缚神的唯一魔咒,一旦谁掌握了这个名字,神就要受那个人的控制。
        所以神给自己起了一千个名字,他清晨的时候叫蒙,中午的时候叫拉,夕阳的时候叫泰姆,夜晚叫喜朗,凌晨的时候叫图尔古....”
  “你说他叫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无比熟悉。
  “图尔古(Turgut)”领头的人被我吓了一跳:“瓦多玛信仰的是清晨的神....”
  图尔古,Turgut,这会不会是同一个名字?难道我的祖先就是这个凌晨的神?
  我一时之间也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你还好吗?”吉普赛首领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有点乱了,”我拼命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我们先走了。”
        吉普赛领头见我没什么事,压了压帽檐和金发女郎往前走去。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瓦多玛是她们族最后一个人,她有没有说是为什么?”我问。
  “吉普赛人,正在走向灭亡,”领头走了两步,回头对我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应该知道,我们从不与外族通婚。我们的人口几百年来一直在缓慢的减少。瓦多玛的家族更古老,只能近亲通婚....战争让我们失去了我们的亲人,但吉普赛的女儿不嫁外族人,吉普赛的新娘只能是吉普赛人。不只是瓦多玛,就连我们,也是最后一代了。至于她,”
  领头看了看那个金发姑娘:“是纯种的法国人。”
       是啊!我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吉普赛人和我的家族,在繁衍上面太相似了!
  不和族外通婚,吉普赛人在欧洲的几千年都遵循着这个传统。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无论流浪到哪个国家都遭到排挤的原因。他们不和当地人通婚,只会在自己部族内来往,这就造成了他们久久不能融入当地的文化和社群。
  二战后,吉普赛人死伤惨重,折损率高达80%。于是战后至今的几十年,大量吉普赛人有规模的拐卖幼女,将这些幼女抚养长大,作为自己族系的繁衍工具。我眼前这个金发的白人姑娘,她根本不是吉普赛人,而是被拐来的白人小孩。吉普赛人的头发都是黑色的,
  “我们只想让他们也尝到我们失去亲人的痛苦。”首领说完后,转身离开。
  那个金发姑娘听不懂我们的话,向我友好地挥了挥手。她的一头金发在夕阳中闪着耀眼的光芒,也许她也不知道,自己也是个不幸的人吧。
  “......只有圣明的神才知道我们来自何方,而他又是那么虚无缥缈,以至于无法将真相告诉世上的人......”
  一首古老的吉普赛歌谣,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真相也许已经无法考证。
  而我还要继续面对我的噩梦。
      等不及的小伙伴们可以去雁北堂中文网看看全文^-^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2 09:52
第19章 玛丽亚和玩具屋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照相馆外,一个穿着吊带裤的中年人走出来准备锁门。
  “等等,拜托你,帮我加冲这几桶胶卷。”我急忙跑过去对他说。
       “真抱歉,我已经下班了。”
  “拜托你了,哪怕能冲出来一张也好,我付你双倍的钱。”我打开书包把胶卷一股脑儿翻出来。
  “先生,你是在浪费时间。”中年人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交卷:
       “这些胶卷想必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多于十年了,这种发霉程度上帝也救不了——”
       突然他被我书包里那台相机吸引了。他推了推眼镜:
       “天啊.....这是,这是莱卡0系列?你是从那里弄来这个相机的?我从来没想过我的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莱卡0系列,这已经绝版了!”

  他迅速打开照相馆的门,然后一头扎进了铺子里。
  “1923年的莱卡0系列,我敢说这个世界上不会超过30台......你看看,要是保存完好的话,就这台相机就能值比弗利山庄的一套房子!哎,内部霉变了,真是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中年人把相机放在钨丝台灯底下颠来倒去的看,我对相机一点也不懂,被他说的云里雾里。
  “要是您能帮我把这些胶卷冲出来,这台相机我就送给您了。”
  中年人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先生,你不要骗我,我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
       “一言为定。”

        中年人拿起放大镜,仔细的端详起相机:“镜头里面已经长霉了......咦?这台相机里还有半卷胶卷,我倒可以试试能不能冲出来。”
  “那太好了!您需要多长时间?”
  “今天怕是不行了,你把电话留下吧,有进展我就打给你。”中年人递给我纸笔。
  “拜托您了,请尽快联系我,我....剩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透了,一进门,琳娜就泪眼婆娑的跟我说:“呜呜,磊,那一窝小猫都被咬死了。”
  琳娜和阿尔法坐在地毯上喂彼得喝牛奶,小猫的伤口已经做过处理,一只眼睛上包着白纱布,琳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只母猫发了狂,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明明没有碰那些小猫啊,为什么会咬死它们?”
  阿尔法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异常镇定,就像看准了我不会说出真相。

  我也确实没办法说出实情,要是说出来无异于承认自己下午根本不在研究所。我之所以讨厌撒谎,就是因为欺骗一旦开始,就会一直骗下去,用一个比一个大的谎言去抱住上一个谎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叹了口气:“也许.....也许是别的流浪猫干的吧。”
  “彼得的一只眼睛可能要瞎了。如果明天化脓了,就只能带去宠物医院手术剜掉了。”琳娜的声音透着心疼。
  这只叫彼得的小猫蜷缩在地毯上,表面上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可爱,但我脑子里全是它怎么咬死自己的兄弟姐妹的那一幕。
  小猫吃饱了,抬头用仅有的那只独眼,看了看四周,又向我望过来。
  莫名的,我竟然觉得它和阿尔法的眼神有些许相似。
  那是见识过地狱后,带着冷酷与兽性的眼神。

     “明天见。”阿尔法抱起彼得,从地毯上站起来。
  “等一下,我们跟你一起去。”我牵起琳娜的手说:“我们搬进来这么久,还没有正式拜访过你和玛利亚呢。现在时间也还早,我们就去打扰一下。”
  阿尔法停在门口,看着我:“你们最好不要去。”

  我又想起他那天在书桌后面的黑暗中,也是这种眼神。
  “阿尔法,你放心,我们俩也就是过去看看玛丽亚,不会打扰太久的。”琳娜说。
  阿尔法没有在说什么,只是打开了门。外面是黑漆漆的走廊。

  我手心有点冒汗。
  我必须要去,而且一定要琳娜和我一起去,我要当着琳娜的面摘了这个老女人的面具。

     穿过黑暗的走廊,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阿尔法的雨夜。
  他安静的待在角落里,闪电照亮了他的侧脸,金发碧眼。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是在任何一个别的场景下,我必定会感叹,这个孩子长得太好看了。
  尤其是他像湖水一样蓝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色。
  当我们告诉他小猫可能会因为你人类的气味被母猫咬死时,他的眼睛闪动着泪花,无论是谁都会为之动容。
  可是在之后的相处中,他眼里那一抹蓝色却让我越来越觉得深不见底。
  尤其是那晚他指着星孩的头骨图像,一字一顿的跟我说:

       你,怕,你,会,生,下,一,个,怪,物。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光,那两抹蓝色瞬间变成了地狱里燃烧的冰冷火焰。
  可是当他抱着彼得依偎在琳娜身边画画的时候,就像天底下任何一个普通孩子忽然有了一个玩伴一样。那种依赖和喜爱,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胡思乱想着,就看见走在前面的阿尔法停在了608号公寓门口。
  “请进。”阿尔法再度看向我。

     但他看向我的眼神,传递着相反的信息:

  不,要,进,去。

       他在向我发出最后的警告!
  他的嘴唇没有动,但是这四个字,像声炸雷一样从我的大脑炸到耳膜,耳膜瞬间收缩,我脑袋里只剩下嗡嗡声。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有种无形的压力直逼全身,就像背后有无数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压强从头部蔓延到四肢,整个身体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时间竟然动不了。
  “磊,你怎么了?”琳娜看我在门口止步,晃了晃我的胳膊。
  “.....没,没事。”我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琳娜的手。
  “磊,你在发抖。”琳娜皱着眉头看了看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有点胃疼。”
  “既然胃痛,那我们下次再来吧?”琳娜关心的说。

  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不当面揭开玛丽亚的谎言,琳娜是不会跟我搬出去的。
  琳娜是个很固执的人,自从搬来这栋大厦后,她已经发现我对她有所隐瞒。
       任何一个谎言,都是婚姻中难以愈合的裂痕,何况这个裂痕正在以滚雪球的速度越变越大。
  如果我现在提出搬家,没有一个合理的回答,她是不会走的。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她亲眼看到我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
       目前的形势看来,无论那个能控制脑波的是谁,在我清醒的时候都没有办法进入我的大脑伤害我。只要我不睡觉。
  但我也是人,我没办法永远醒着,那个人想必现在正在黑暗中默默的等待着我睡着的那一刻吧。
  何况到底是不是玛利亚,我也不是百分百有证据。但如果今晚我放弃了主动进攻,那么我永远没办法搞清楚敌人是谁。
  “....我没事,我们进去吧。”想到这里,我拉着琳娜的手,向前艰难的迈了一步。

       走进608的那一刹那,我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1920年。
  天花板四边的巴洛克式雕花一直蔓延到墙上,400尺的波斯手工地毯铺满了整个客厅。
  沙发布面是真丝混纺绣花的,天花板上吊着六十四挂的水晶灯。胡桃木的哥特式柜子里放着各种陶瓷和银器餐具,连柜门把手都是镀金的。
  金碧辉煌,却和这栋几乎废弃的公寓显得格格不入。
       屋子里的唯一光源是一盏有点昏暗的壁灯,显得整个客厅格外压抑。

  不过最让我震惊的,是整个客厅里堆满了玩具。
  各种各样的玩具,积木、弹弓、毛绒公仔、发条机器人、玩偶别墅、塑料士兵、遥控飞机、坦克模型、各种各样的棋盘类游戏应有尽有,散落在沙发上和地板上,大部分都积满了灰尘。
  “我的天啊,阿尔法,这些该不会都是你的吧?!”琳娜也十分吃惊,接着用中文跟我低语:“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玩具!”
  我们生长在五六十年代,那时候国内物资匮乏得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玩具了。我小时候曾用报纸糊了一个风筝,就和舒月玩了一个夏天。
  “阿尔法,你太幸福了,我小时候什么玩具都没有。”琳娜说。
  “嗯,我也是。”阿尔法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你现在才多大啊!这些玩具现在玩对你来说也不晚,对我来说就晚了,我现在都是老太婆了。”琳娜做了个鬼脸。
  “噢,我的意思是这里的玩具我都玩腻了,”阿尔法抱歉的对琳娜笑了笑:“我还是最喜欢跟琳娜在一起。”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3 09:28
第20章 非人
  “晚上好。”
       玛利亚从内屋走出来。她还穿着她第一次见我们的那套衣服,黑色的高领长裙和天鹅绒外套,手上戴着蕾丝手套吵餐桌指了指:“请坐。”
  “我去冲壶茶。”
  我和琳娜坐在客厅里,我压低声音用中文对琳娜说:“你没发现这间公寓又什么异常吗?”
  琳娜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家里好像很长时间没打扫了,都是灰尘。”
  整个客厅从玩具到家具上都积满了灰。只有布艺沙发中间明显有一块是干净的的,这块比周围白许多,一点灰尘都没有。痕迹非常工整,感觉就像某人长期坐在同一个位置而形成的。难道一个人可以长年累月的坐在沙发的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的坐一天吗?
  “还有一点很奇怪。”我用中文轻声说。
  “什么?”
  “她家没有镜子。”
  玛利亚的家是典型1920年美国流行的巴洛克装修。只要对历史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巴洛克式装修在1670年已经开始在欧洲大陆流行,可那时候美国人大部分还是农场里面的乡巴佬,一直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美国的暴发户们才引进了这种风格,又用了十年的时间才从东岸火到西岸。
  而巴洛克式的室内装饰,除了繁复的花纹和家具雕花,最大的特色是利用镜子的折射使房间看起来更有层次。巴洛克式的建筑墙面上都会有镜子,三四面是正常的,十几面也不奇怪。
  我甚至能看出客厅墙面上好几块尴尬的空缺,都有一圈镜子留下的的痕迹。
  “也许人家不喜欢照镜子。”琳娜吐了吐舌头。
  客厅里一个现代设施都没有,无论是电话还是电视,甚至连收音机都没有,难道玛利亚唯一的娱乐就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发呆?。
  正想着,玛利亚从厨房里拿出一壶热水,阿尔法跟在后面,手里多了两只茶杯和两个茶包。
  “玛利亚,我们只是坐一坐就走了,不用这么麻烦。”琳娜说。
  玛利亚又缓慢的从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脸:“请喝茶。”
  她把茶包放进茶杯里。
  “玛利亚,我看到楼下保安室有你的信,就帮你带上来了,”我从书包里迅速掏出那封来自约翰森.H的信:
         “来自XX信托公司的,委托人为约翰森.H,受益人是你——约翰森,这个名字好熟啊,你曾对琳娜说的那个一夜之间移民到澳洲,音讯全无的610前房客,是不是也叫约翰森?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玛利亚在倒茶,面无表情。
  琳娜也无比惊讶的看着我,然后又看向玛利亚。
  “不是。”
       玛利亚从嗓子里蹦出一个没有情绪的单词,和我第一次见她一样,沙哑的嗓音,古怪的音调。
  “你撒谎。”
       “他们是同一个人,他是约翰森.哈里克斯,他从来没去什么澳大利亚!你骗他跟你结婚!害他噩梦缠身离开了这栋大厦!你还抓住了他的把柄,以此威胁他十几年每个月寄巨额支票给你!”我大喝道。
  约翰森有没有去过澳洲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活着,因为一旦他死亡,生前信托就会自动终止。
        至于玛利亚抓住了他的把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推测。我必须表现得我已经知道一切。
  一阵沉默。
  “天啊!!”琳娜惊叫。
  我几乎同时发现,琳娜的叫声不是因为我说的话,而是因为从我说话到现在,玛利亚还在倒茶。
  她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刚烧开滚烫的热水,早就已经漫过茶杯倒在了她的手上,这个过程至少持续了1分钟,直到水壶里的水都倒完了。
  玛利亚的一只手,就在100度的开水下面淋了一分钟。
  而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那只手不是她的。
  那只带着蕾丝手套的手,除了拖着茶杯,一点别的动作都没有。
  琳娜一把抢过水壶,拉过玛利亚的手:“你没事吧?我去拿冰袋!”说着起身跑进厨房,我也蒙了。
  就在这一瞬间,玛利亚的头缓缓抬起来,看着我。
  慢慢的,咧开了嘴,在全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那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你,什,么,都,不,知,道。”
  尖锐的语调,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一个一个单词的从玛利亚嘴里蹦出来。

  “磊,怎么办,她家.....没有冰箱......”琳娜从厨房出来,一脸恐惧的看着我。
  玛利亚还站在桌前,她缓缓地脱下手套。手套下面是一只布满了皱纹的干瘪的手,上面鼓出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透明水泡。
  我突然发现,玛利亚的手指,没有指甲。
  “你们快走,快走,玛利亚.....祖母她累了。”
       阿尔法抱住琳娜,不让她再往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我却能听出来带着乞求:
       “快走吧,好吗?”

  我不知道我和琳娜是怎样从608出来的,我们在漆黑的走廊撞撞跌跌的往回走,琳娜也被吓坏了。
  回到家,琳娜给我们俩冲了咖啡,把杯子递给我的时候,她的手还在抖。
  “这已经是重度烫伤了,我们真的不需要送冰袋过去吗?要不要,要不要叫救护车?”琳娜自言自语的说着。
  我没有接话,我也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任由烧开的水淋了这么久,却毫无反应。
  “磊,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约翰森是同一个人?”过了好一会,琳娜问我。
  “我打电话去信托公司查的。”
  “你竟然去调查玛利亚?你这么做是违法的.....”
  “这不是重点,琳娜,你难道还看不出玛利亚有古怪吗?一个正常人,能这样被开水烫一分钟毫无反应吗?”我拉住琳娜:“我们搬出去好不好?”
  琳娜迟疑了。
  “可是,可是她也没有做过伤害我们的事.....再说,我们的积蓄都用光了,现在一时半会到哪里找房子呢?”
  “琳娜,你要相信我,我最近,一直做古怪的噩梦,我怀疑之前的约翰森也和我一样,最后受不了才会搬出去。”
  “什么噩梦?”
  “.........”
  我一时语塞,我不敢告诉琳娜,我的噩梦源自我自己最深的恐惧和对她的谎言,我不敢说,我梦到了我们的孩子是怪物。
  “.......总之,我们赶紧搬出去好吗?我真的觉得玛利亚很怪异。我觉得她会伤害我们。”
  “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琳娜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我忘记了。”我别过头,不敢再看她,因为我瞥见在我回答的一瞬间,她眼里的失望。
  “......这件事我再想想。”琳娜松开我的手。
  “呃,你先睡吧,我还有报告要写。”
       没搬出去之前,我是不能睡觉的。我不知道睡着后等着我的是什么。
  琳娜并没有理会我,转身回房了。
  我冲了一大壶咖啡,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我不停的掐自己的大腿,捏自己的脸,我感觉我如果不这么做,下一秒就能睡着。
  整栋大厦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和我的眼皮奋战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呜......呜呜.....”
  是琳娜在哭吗?迷迷糊糊的,我站起来往卧室走。
  卧室的灯没有开,琳娜穿着睡衣,背对着我站着。
  “宝贝,怎么了?”
  “我们的孩子,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他怎么不哭了?”琳娜转过身,她手里抱着一个婴儿,向我走过来。
  “你看看,你看看他......”
  我把头凑过去。
  突然,我脸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猛的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打开门走出走廊了。
  在我脚边的,是那只流浪猫。
  “喵!”流浪猫叫了一声,我摸了摸脸,一手血。
  是它救了我,我差点就睡着了,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我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它在危急关头,用爪子给我脸上来了两下。
  我有点懵,流浪猫看我清醒了,转身朝走廊的另一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似乎是有点悲凉的意思。
  它消失的方向,是608公寓的方向。
  我急忙回到家,琳娜还在睡觉,时间是6点整。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从书包里摸出那张写着约翰森.H的地址。

       等不及的小伙伴们可以去雁北堂中文网看看全文^-^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4 10:02
第21章 约翰森.H
  1988年2月22日  阴转阵雨
  清早我就离开公寓。约翰森的地址在洛杉矶最西边的郊区,单程至少要4个小时。
  路过保安室,发现那个缺了两颗门牙的保安竟然不在,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上班了。
  走出大门的下一秒,一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擦过我的鼻尖,掉在我脚前面。
  是那只昨晚救了我的流浪猫。
  它摔得内脏都出来了,睁着两只眼睛,嘴里吐出一口血,已是回天乏术,抽搐了两下就断了气。
  我吓得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抬头看上去,这个位置正对着的六楼窗户,是608.
  这是一个警告。
  计程车在四小时之后开进了一条林荫大道,大道的尽头是一栋栋古典的欧式建筑群,咋一看还以为是某座古堡或私立大学。
  建筑群的外面,围了一圈三层多高的铁栅栏,之间还有铁链层层相连。铁栅栏的里面还有一层加厚的水泥墙。
  纳帕州立精神病院——主建筑门口的牌子上刻着几个字。
  NAPAStateHospital,美国南部最大的精神病院。
  半小时后,我见到了约翰森的主治医生。
  “真没想到约翰森还有您这样一位朋友挂念着他。”医生和我握了个手,他对我的到来有些惊喜:“约翰森是个好人,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当我还是一个实习医生时,他就在这里了。请跟我来。”
  医生目测年龄在五十到五十五岁之间,他做实习医生应该也是十几二十年前了。拿了病例,我们穿过主楼走廊和门诊大楼来到住院部。
       住院部的入口有保安把手,必须要交出所有书包并换上医院内部的拖鞋,连皮带都不能系。
  “小心可不要摸哦,那是带电的。”医生指了指入口两侧的铁栏。

  住院区非常大,四周环绕着草坪,里面有喷泉和花丛,却一棵树也没有。
  “为了防范病人逃逸,我们的室外活动区域不能有任何遮挡,现在还是午餐时间,病患午休过后才会分批次出来放风。”
        医生是个健谈的人,也许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正常人,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了:“只要没有自杀自残或者暴力倾向的,都被允许出来放风,超过80岁的则有专门的护士陪同。”
  “请问,约翰森是因为什么入院的?”
  “您不知道?”医生有点吃惊。
  “呃,我其实是受长辈的嘱托,路过纳帕顺便来看看他。”
       我只能信口开河的编了个身份。
  “不,我的意思是,您并不知道约翰森的过去吧?”医生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但又很快笑了一下:
       “也是,您还这么年轻不知道很正常,但老一辈的人大多都知道约翰森当年的事,他可是六十年代崛起的千万富翁之一呀!曾经洛杉矶市中心最高的几栋大厦都是他的。正因为他是名人,所以他在1975年自杀未遂的时候才会那么轰动。谁能想到一个每周日都会去教堂做礼拜、给民主党出钱出力的大富豪会去自杀呢?”
       “他刚进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记者混进来,只为能跟他说上一句话,可惜近十年都没人来看过他了。”
  “自杀?他为什么自....”
        我问到这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愚蠢,也许是因为两天没睡觉脑子已经转不动了。约翰森自杀的时候必然精神已经出问题了,我理了理头绪接着问:
       “.....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自杀的,事情的经过是什么?”
  “约翰森入院前自杀了不止一次,但最后一次最为严重。他半夜从公寓窗口跳下来,幸好掉在了防雨棚上,被居民发现后报警。”
  “那....他的病现在有好转吗?”
  “先生,其实精神病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真正痊愈的病例,这不是胃炎,大脑的精神中枢不像我们的任何一个其他的器官有自我修复机制。我们只能控制约翰森不再加重,却很难做到治愈。“
       也许是见我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医生安慰我道:
       ”但您放心,约翰森是个好人。他没有攻击性,平易近人又十分睿智——我很少用睿智这个词来形容我的病人。您知道,这是精神病院,”
        医生抱歉的朝我笑了笑:“但约翰森是个特例,只要您能接受跟他沟通的方式,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和你交流。”
  “什么....沟通方式?”

  聊着聊着我们已经走到了住院部的东南区。
       和其他区域狭小得像蜂窝煤一样的单人间不同,东南区的高级病房相对宽敞,除了床更大些,每个房间里还有一张写字台和一个圆茶桌,上面放了一瓶鲜花。这里的病人只要没有自残倾向的都能穿自己的衣服。
  “约翰森被诊断为妄想症,他总是觉得他老婆跟他生活在一起,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结过婚。只要你一直附和他,不要去与他争论他身边有没有人这一点,你就能跟他正常交谈。”
       老婆?我顿时联想到,我在给信托公司打电话的时候,被告知玛利亚和约翰森是夫妻关系。
        医生抬起手看了看时间:“你的探访时间只有不到半小时,12点我们就要给他注射镇定剂了。”
  “你不是说他没有攻击性,表现良好,为什么还要注射镇定剂?”
  “噢,是这样,12点是我们的午休时间。约翰森这么多年都拒绝睡觉,如果不依赖镇定剂,他就会一直醒着,到死为止都不会合上眼睛。”
  医生自以为开了个玩笑,我却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们停在了一间病房前:“出门的时候按一下铃。他会在外面看着你的。”
       医生指了指一位男护工。
  我走进病房,约翰森正背对着我坐在窗前晒太阳。
  “您好。”我试探性的到了一声午安。
       约翰森转过身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摇粒绒睡袍,坐在轮椅上。他朝我微微一笑:
  “午安,今天的太阳真是太好了。请坐。”他指了指中间的圆形茶桌边的椅子,然后他侧过头轻声说:“亲爱的,我们有客人了,帮我去沏壶茶好吗?”
  我缓缓的坐到了约翰森的对面。
  他非常重视自己的仪容,一头灰白的头发用发蜡梳在脑后,睡袍胸口的口袋里放着一块折好的手绢,保持着五六十年代上流社会的作派。
  “请喝茶。”他朝我伸出手。
  我的面前没有茶杯,我想起医生的话,我只需要附和他就能与他攀谈,于是我假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位先生,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吗?”约翰森似乎对我的来访非常高兴。
  “......您的太太叫什么名字?”我小心翼翼地问。
  “玛利亚,你介意过来和我们聊会天吗?”约翰森转头对空气说道。
  “您和您太太似乎感情相当好。”
  “是的,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约书亚大厦剪彩仪式的晚宴上,她当时穿了一套黑色的晚礼服,她美极了。虽然约书亚是我投资的,但我想把最顶层的公寓留一套给自己,我喜欢公寓甚于比弗利的别墅,我年轻的时候在英国也住公寓。于是我们成了邻居。”
  “您和您太太有孩子吗?”
  “没有,玛利亚是战后从德国移民过来的,她的孩子在二战的时候就死了。我尊重她,所以也不想和她生孩子,毕竟我们都不年轻了。”
        我没说话,低头看着那只不存在的茶杯。
        “玛利亚和我领养了一个孩子,一个德国远房亲戚家的孤儿——那孩子长得真好看,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金发碧眼?
       阿尔法也是金发碧眼,那么约翰森当时看到的很可能就是阿尔法的父亲。
  我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不自觉的就问:
       “你认识阿尔法吗?”
  约翰森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您和玛利亚领养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维克多。”约翰森说。
  维克多?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不是叫维克多,是叫卢瑟夫,还是叫雷克利?.....也许是保罗,也许是杰克逊,对了,是迈克尔没错.....我怎么就记不起了呢?夏洛克真是一个好名字.....”
       约翰森陷入了沉思。
  我差点忘记他是个神经病人。他之前说的每一句话,也不代表是真的。
       ”所以你们的孩子叫夏洛克?“
  “哈,我骗你的,但我不能告诉你。”约翰森对自己开的玩笑很得意,他对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玛利亚不让我告诉你。所以我不会说。”
  然后,约翰森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我忽然觉得我再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孩子,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筹莫展?“
  “因为我很怕我会变得和你一样。”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彻底崩溃。
       所有的希望就像在一瞬间被冷水浇灭,我以为约翰森是我的最后一线生机,可没想到他.....
  我压抑了很久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孩子,你怎么了?”约翰森怜惜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是的。”
  “为什么你不与我说说呢?也许我们能帮到你呢?对吗,玛利亚?”约翰森又看看空气。
  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和约翰森坐在病房里。一个是已经疯掉的人,一个是即将疯掉的人。
  我擦干眼泪,把从如何搬进约书亚大厦到遇见玛利亚和阿尔法,异族通婚的怪婴到无法醒来的噩梦,瓦多玛的死和诡异的608,连偷偷潜入约翰森的610公寓都说了。我只为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再憋下去我不用等到睡着就会发疯。现在我置身精神病院,面前有一个神经病患,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负担。
  “你就当我编了个故事,或者当我疯了吧。”我说完后,长出了一口气。
  约翰森听得很认真,他沉默了一会,开口对不存在的玛丽亚说:
  “亲爱的,茶凉了,能帮我们再去冲一壶吗?”
  这也算是我预料到的结果,约翰森已经疯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差不多我就该回去了。
  约翰森仿佛注视着一个不存在的人一直走进来涮洗室。
  突然!
       他迅速扭过头来,从轮椅上几乎是站起来拉住我的手!手劲大得连指甲都快抠进我肉里!
  约翰森压低声音颤抖的说:“我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每天都看到玛利亚活生生的站在我旁边,但我知道她不存在!几十年来只要我闭上眼睛,她就会在我面前以最残忍的方式死去,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每一天,每一年,这个循环已经二十三年了,二十三年!”
  “你记住,它有一千个名字,但从不示以世人本名!这样它才能混迹在我们中间——”说着,约翰森从轮椅底下抽出一个本子使劲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提示,它们是双胞胎!快走吧,快走!”
      

作者: jocelynren    时间: 2017-8-14 10:03
亲,们,要,是,等,不,及,就,去,雁,北,堂,中,文,网,看,看,,有,全,文,O(∩_∩)O~






欢迎光临 西南大学论坛 (http://myswu.cn/) Powered by Discuz! X3.3